邻家大婶拄着拐杖在院门边张望道：“孟家多年不曾这么热闹了。”

扶他的男子见状连忙说道：“奶奶，你糊涂了。这是隔壁孟大婶没了。你可不兴胡说呀。”

早已老糊涂了的邻家大婶又惊又悲，说道：“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多好的人呐。她儿子小孟森得多伤心呐。”

孙儿无奈地对艾婉致歉道：“哎哟喂，刘太太真不好意思。我们家老太太糊涂了。您别见怪。”

艾婉点头回敬道：“该我们说抱歉才是。要做这么多天水陆道场，吵着你们家了。”

那男子说道：“不碍事。我虽和孟大娘不大熟，但也常听奶奶念她的好。看太太你的处事，果然家风淳朴。你先忙吧。我先扶老太太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她又得乱说话了。”

艾婉点头目送邻家大婶回去，转身回院子，正遇见孟惜从城里来，问道：“惜儿，公馆打点妥当了吗？”

孟惜答道：“除了几个看家护院的，公馆的人大部分都调来这边了。大伙儿听说老太太没了，一时都不敢相信，念着老太太的好，都说要过来帮忙。我想着明后天再把那些公馆看家的人换过来致哀上柱香，也算表表他们的心意。”

艾婉点头道：“你做得很对。”她缓缓扶着门往里走，抑或伤心，抑或缺觉，脸色惨淡。

孟惜搀扶说道：“太太，你去歇会儿吧，你都好几天没睡了。这样下去，你会吃不消的。”

艾婉说：“你也是，还有好几天的水路道场。你也歇歇吧。”两人相互搀扶着去客房小憩。

刘不一抽空回城里料理了一回事务，又匆匆赶回孟家，刚进院子就见刘义睡醒后闹着找奶奶。刘不一见状，既难过又心烦，对保姆不耐烦地说：“把孩子带外边去吧，别在灵堂吵闹。”

保姆作难地说：“小少爷一直吵着要找老太太，我怎么哄都哄不住。”

刘不一皱眉道：“一个孩子都哄不住。太太呢？”

保姆说：“太太和孟姑娘连着几天没合眼了，刚躺下。我不敢去打扰。”

刘不一想了想说：“把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出去转转。大伙儿也都累了许多天了，今晚我来守灵，留两个人守灵就是，其他的都歇一歇吧。”他抱着儿子在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才哄他睡着。父子俩不觉间来到了村口，正见陶桥从城里赶了来。陶桥走上前，刚要说话，主人示意他不要吵醒了刘义。刘不一把儿子交给跟在身后的保姆，嘱咐好生照料，自己和管家朝着灵堂走。

陶桥说：“您猜的果然没错。宅子里有内鬼。”

刘不一问：“谁？”

陶桥说：“就是那个被老太太留下的阿开。”

刘不一说：“我早知其中有诈。那么势力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破落户进宅子。”

陶桥叹道：“老太太真是看错了人。”

刘不一恨恨地说：“这样的败类，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陶桥边说边做了个一横的手势：“要不然，我找人把他给——”

刘不一抬手道：“不必。就在今晚，你把灵堂周围都清干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过来。我要为奶娘奉上一份特别的祭品。对了，查清楚了吗，还有别的人没有？”

陶桥说：“跟了乞丐好几天，没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大概都摸清了，确实留了东西在他老相识那儿。我已经骗了过来。”管家把东西递给主人，继续说，“只要您一句话，那边就可以连锅端，保证不留后患。”

刘不一说：“我是想：就这两个草包，能想出这种法子？大概是穷疯了。那个就叫他‘消失’，至于这个。哼！”他嘴角微微一翘，眼神里满是恨意和杀气，穿过幽深的巷子往灵堂去了。

夜幕已经垂了下来。早上刚下过一场春雨，整个院子都湿漉漉的。屋檐水点点滴滴。守灵的就是门房阿开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佣人。春寒料峭，一阵风吹来，守灵人觉得寒意四起。尤其是那心虚的阿开，不免左顾右看。漆黑的夜空响起了幽远的竹叶清音。两个小佣人吓得哆哆嗦嗦，一声猫叫便叫他们连滚带爬地往外冲了去。阿开吓得魂不附体，爬到灵位前磕头作揖：“老夫人饶命。小的不是成心的。小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早晚一炷香，您早投胎，早做神仙。”

“谁要做神仙啊？”刘不一走进灵堂漫不经心问，横眉冷对门房。

门房骇破了胆，趴在地上，一面叫着老爷，一面步步往后退。刘不一则步步紧逼。门房瞅准机会，拉下一条青纱挡住视线，拔腿就跑。刘不一紧追不舍。两个人影在巷道间追逐。月光时而投映在他们脸上。光与影之间是生与死的较量。春天农事忙，加之白天还要到孟家帮忙，庄户人家早就闩了门睡了。命悬一线的门房死命地往前跑。跑到村口，突然发现已经成为铁桶之势：几个出口都有人提着刀等在那儿，月亮映着刀锋的寒光。阿开拔腿往回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只得躲进一条小巷子，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仰望高墙之上，只能看见一线黑带，稀稀拉拉地撒了几颗星星。阿开觉得心快跳了出来，绝望大口大口地喘气。月亮拉了天幕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月黑了，突然一只手将阿开拉进了黑暗中。

次日一早，陶桥来向刘不一报告：“找到了，在村外的荷塘里。昨晚明明派人把村口都守住了，他怎么跑到那儿去的。”

刘不一诧异说：“我也不知道。他半路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他给跑掉了。”

陶桥立马说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连老天爷都帮忙收拾他。”管家一副大快人心的嘴脸，又说，“还有，又来了好些吊丧的。老太太认识那么多人，我竟一点也不知道。花店老板娘刚来了一趟就回店去了。连江经理都一早来了，都上过香了。虽然您不让声张，还是有不少老板、局长得了信儿差人送了挽联来。”

刘不一叹气道：“罢了，先把客人们带到别院奉茶。阿开的事别乱说话，这个当口传出这样的事，对老太太也不好。我不想横生枝节。我去上柱香就得先回城里一趟了。”刘不一理了理衣衫，走到孟母灵前上香祭拜，插香时却发现案上多了一副白面具并一个馒头，心里有些诧异，却也不大在意，匆匆往城里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