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英落葬后,曹不一与艾婉、孟母同乘马车从城外往回走。三人皆沉默不语。曹不一突然开口道:“阿妈,婉儿,过几天我们就搬回曹氏老宅吧。”
孟母惊讶地问:“搬回去?少爷,不,老爷,太太现在身子不方便呢。”
曹不一一抿嘴目光坚毅地说:“我已经让人去打扫老宅了。既然刘家不把我们当成自己人,再留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如早搬的好。”
孟母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太太——”
艾婉挽着孟母的手,安慰道:“大娘,没事的。做人最重要就是舒心。我没事的。”
孟母点头道:“好吧。”
于是才赢落葬后不几天,曹不一毅然带着曹家人搬回曹氏老宅。
午后,孟母与艾婉闲坐在曹氏老宅的院子里做针线活计,孟母对着针眼吃力地穿针,艾婉见状说道:“妈,我来吧。”说着便要拿过针线。
孟母连忙往回躲,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怀孕的人可不能动针线。”又低声道,“太太,你还是跟老爷一样,叫我奶娘吧,别错了身份。”
艾婉笑道:“这一声您担得起。”她一招手,对旁边的丫鬟说道,“你帮大娘穿针吧。”拿起孟母手里的虎头鞋端详道,“这真是好看。妈你这么早就准备这些,离分娩的日子还早呢。”
孟母笑道:“得赶紧准备,等孩子一出生就有的忙了,到时候就是想做这些,恐怕都没时间。”
艾婉说道:“让旁人做就行了。您只管享福就成了。”
孟母说道:“如今,托老爷的福,我也得闲了。虽说现在老爷手里阔绰了,府里添了不少人,可我也不能腆着脸做那吃闲饭的人。况且,我是真想替这孩子多做些呢。”她轻轻摸了摸艾婉的肚子,接过丫鬟穿好的针线,低头继续做手里的活计。
两人正闲谈着,一个丫鬟走进院子,走到近处,说道:“太太,有客人来了。”
“这个时间来客人,倒是奇怪。”艾婉一面对孟母说,一面仰头问道,“是谁?”
报信丫鬟答道:“刘家四少爷。”
艾婉想了想问道:“哪个刘家?”
报信丫鬟有些支支吾吾:“就,就是老爷祖父家的少爷。”
艾婉一时没回过神,孟母说道:“就是老爷四伯的儿子,从东洋回来的那位。”
“他?”艾婉脸色登时沉下脸,没好气地说道,“他来做什么?当时老太爷病重,他母亲那样刻薄,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给他腾地方吗。”
报信丫鬟答道:“带了些安胎的滋补品,说是来我们这儿见老爷,串亲戚。”
适才穿针的丫头插话道:“这会子想起来串门了。当时丝厂出了问题,老爷仕途又不得意,他们便那样作践。现在,多半是这会子听说丝厂生意好了,老爷也升了副处长,跑来巴结咱们了。”
孟母默默不说话,艾婉说道:“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不见!”态度决绝。
“是——”报信丫鬟点头便要去回话。
孟母说道:“等等,你去回了刘四少爷。老爷不在家,太太这边不方便见他。”又对艾婉说,“毕竟是亲戚,不好太伤情面。”
艾婉微笑道:“戒之跟我说,妈你心肠最软。今天算是见识了。”又对候命的报信丫鬟说道,“便按大娘的意思回了他吧。”
晚上,艾婉和孟母正坐在饭桌前吃饭,曹不一满面春风地走进屋,将外套和公文包交给丫鬟,坐到饭桌旁。艾婉见他要拿筷子,便要出声,却被曹不一瞥见了,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先洗手。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和奶娘的脾气那么像。若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是上门女婿,被你们母女管得服服帖帖的呢。”便吩咐丫鬟端盆进来洗手。
艾婉说道:“我可不像妈,她的宽容我还没学到呢。今天你那个四哥来了,妈也没计较。”
曹不一有些疑问:“四哥?哪个四哥?赵四?”忽而想起来,“刘远洋?”
孟母答道:“是,就是你四伯的儿子,刘远洋。”
曹不一有些不高兴地说:“他竟然找到家里来了。他前几天到局里找我,我没见他。”
孟母说道:“都找到局里去了,看来是有事情。”
艾婉一努嘴说道:“我就猜他无事不登三宝殿。”
曹不一撇嘴说:“他不是在东洋做生意吗,运了批货回来,结果手续不全,给拦下了。想找我帮忙去说合一下。我不想管,他就见天地来烦我。真是叫人头疼。”脸上满是不悦。
孟母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但毕竟是你堂兄弟,你给他指条路,别让他太过着急,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你才升了副处长,公务繁忙,无谓再为这些烦心。这个汤降噪去火,你多喝点。”说着给曹不一盛了一碗。
曹不一接过碗来,说道:“那便这样吧。对了,奶娘,我和婉儿商量了好些日子,这宅子毕竟空置了好些年,离局里又远,我已经命陶管家在柳叶洲寻了一个新公馆,公馆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刘公馆。”
孟母有些意外:“刘公馆?”
曹不一说道:“父亲临去世,依然不忘自己是刘家人,我便遂了他心愿,改回本姓吧【注释1】。那公馆拾掇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搬过去了。奶娘你帮我挑几个实在人留这儿看着。”
孟母想了想说:“那便我留下来吧。”
刘不一和艾婉都有些出乎意料,问道:“怎么?奶娘你不愿意跟我们去柳叶洲?”
孟母平静地说道:“我老了,不愿意动弹了,就在这老城老宅里,给你们看着就成了。”
艾婉劝道:“妈,你跟我们过去吧。”
“别说了。菜快凉了,快吃吧。”孟母说着端起碗。刘不一和艾婉对望一眼,很是无奈。
吃了晚饭,孟母早早地回了房。艾婉还想再劝说,便向孟母的房间去。刚到门外,却听见孟母的啜泣声,轻轻推门进去,问道:“妈,你怎么了?”
孟母一抹泪,说道:“没事儿,就是有些想那孩子了。”
艾婉抱着孟母安慰说:“妈,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呢。你跟我们去柳叶洲吧。”
孟母摇头道:“不了,上次搬回老宅,我就烧了好些纸钱,跟他把路说了又说。这次搬去新城,那里的路他不熟,他找不到。”孟母虽没哭,但神色极伤心。艾婉知道孟母爱子情深,怕孟森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此时,艾婉再也找不到理由说服孟母,说服自己让这位母亲搬去柳叶洲。
安抚了孟母,艾婉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所见说与丈夫。刘不一沉默良久,说道:“那就让妈留在老宅吧。把老佣人们、和妈相熟的佣人都留在这儿,这样妈也不至于太孤单。”
妻子靠在丈夫怀里感叹道:“妈这一辈子,太苦了。”
丈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