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漂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数了数岸边散落的木料,也有近二十根了,兰兮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扎个木筏子顺流而下,待行得远些了,峭壁易攀行了,再弃筏越岭而去,或是索性随波逐流直入江河,九曲十八弯的水路之后连着一条坦途也未定。

他们是这样计划的。

冷不防地,小玄由后面贴上来抱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兰兮扭过头。

小玄本是泫然若泣,姐姐独自攀上一段崖壁,一连伐了好几棵树,又截成段,再运下来,身上的衣衫就没干过,至于她的手,更是让人不忍卒睹,在焰宫步步为防,她不能习武,除了偷习了一点轻功步法,内力上那是半点也无,又无利斧,去伐树,哪像她说的,有那么多巧劲可趁,还不是实打实的苦力活,偏她还笑得那么无知无觉,还敢这么一脸懵懂地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她居然不知道!

忽然腾出一团火,烧得他心里热辣辣的,顿时一眼横过去,挑了眉正待说上几句,却在迎上她视线的一瞬偃了声息,只觉满腔的委屈化作一股酸酸的热流从喉头淌回胸腔,张了张嘴,只是低低唤道:“姐姐!”

焕卿气力未复,身上带伤,还眼肓,指望不上。

小玄,他能感觉到那双腿还长在自己身上,还勉力能行个一二步,还能醒着,还能说话担忧,已经是莫大的贡献了。

唯一能干活的就只有兰兮。

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小玄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撇过脸坐到一边,面壁去了。

焕卿木着脸,入定了。待木筏扎好,他在筏尾坐下,动静皆无。

小玄与兰兮在木筏前头,一左一右坐着,各手持一根三尺有余的木棍,不时地在岸边的石头上拄一拄,约束着木筏的方向,水流有些急,只要让木筏保持向前,就能轻松地随波逐流了。

“姐姐,我们终于逃出来了呢!”小玄笑眯眯地转过头,眼风从筏尾一扫而过,暖暖地停在对面少女的笑颜之上。

水往低处流,所往之处却是自由。

兰兮盈盈笑着,只觉得这一刻,这木筏之上,时光如此静好,这份静谧,这份舒缓,犹如一道环拥而至的和风,涤净了过去的十年荡在心间的那一丝丝迷惘,不用再透过小玄的眼睛,她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存在,看到未知的生命的延伸,看到希望。

“小玄,你看这里的风景真好。”

“嗯!有姐姐在的地方,小玄就觉得那是好地方。姐姐喜欢这里,小玄也喜欢。以后,小玄要陪着姐姐走遍万水千山,闲看花开花落,笑望云卷云舒,去留随心,永远快快乐乐地……姐姐说,可好?”

“好啊,小玄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玄笑得春风满面,又扫了筏尾一眼。

那人看着无声无息天人合一的样子,谁知道他有没有竖着耳朵在偷听呢。

小玄弯了弯眼,“姐姐,有句话说得真好,‘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争了一争,便挣出了那个牢笼,若总是清静无为,那么这时候,姐姐还在药坞惦着小玄,小玄就在月窟念着姐姐,哪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在一起。”

若是没有争一争。

她不敢想,时至今日,在赤峰之上会是何等的煎熬。

她至今仍记得,当宫主看到小玄母子痉挛倒地口吐黑血危在旦夕之时,简直恨怒滔天,却也只来得及护住小玄心脉,并对他的亲娘说出一句让她死不瞑目的话:“他死不了,暂时。”

然后,那个青莲般的女子的最后一眼,盛着深深的眷恋、不舍,还有刻骨的绝望,静静地落在已经失去意识的小玄苍白的脸上。

她,死不瞑目,至少宫主这么认为。

宫主留着小玄的命,要看他生不如死,要他娘在九泉之下揪心断肠,她更要帮他解了毒,再亲手送他去黄泉,告诉那下毒之人,她赢了,彻彻底底地赢了。

毒之一道,在焰宫可谓高手如云,高手都爱挑战个世人所不能,可这五年来,却无一人将手伸到月窟这里。小玄的毒,那是宫主专属的,谁敢“染指”?

在小玄毒发,宫主却不作为的日日夜夜,兰兮什么也不能做,明明可以帮他暂缓毒性,明明可以帮他减些痛苦,可一次又一次,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过。

甚至,当宫主行之有效,解毒有望之时,她得暗下阴手,将那毒再往旁处引上一引,这个毒瘤,是小玄的痛,却也是他的生命线。

这一次宫主突然闭关,小玄毒发之期却至,要不是打算好了,她怎敢出手替小玄驱毒?结果,宫主迟了二十天仍未出关,如若不然,即便她不会真的任小玄毒发身亡,但毒发的那锥心刺骨之痛,小玄不知要忍受多久,方能等到她的忍无可忍而后出手,而出手之后,还有路可走么?

下决心离开,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吧。

“姐姐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真的!姐姐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小玄的声音响起,她竟将心中所思说出来了么。

眼中小玄的脸,出现在蓝天之下,还是第一次,那带笑的眉眼,透着莫名的光华,竟比九天之上的曜日还要耀眼,还要暖人。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来日可待。

忽然,兰兮心怀就那么一松。

一股子的暖暖的况味充盈在四肢百骸。

木筏恍似都快了几分,有种要飞的感觉。

“小玄,你想不想喝歌?你唱个歌儿吧,小玄!”兰兮兴致极好地道。

小玄难得地有些扭捏,抿了嘴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却被突兀而来的一道声音截住。

“小心!坐好!”

话音方落,木筏左角已嘭地撞到前方的大石上,随即嗖地一下弹开,被水流扯着向右打了个旋,就这么一撞一扭的,巨大的冲力几乎没将小玄甩出去,亏得有了焕卿的示警,兰兮总算来得及反应,在木筏扭身的一瞬间扑倒稳住身形,同时伸手堪堪将飞起的小玄抱住。

水流变得又急又陡,行进的方向还扭上了大麻花。

木筏犹如一条醉酒的扁鱼,在水花中摇头摆尾毫无章法地激游向前,那姿态,莽撞又无措,脆弱又倔强,明明身不由己,却又不肯舍掉仅存的那一线傲然,强挣着,势要挣出个清明太平。

筏上的那三人不知何时已挨到了一处。

小玄瞳仁发亮,极为兴奋,指尖挠了挠兰兮的掌心,“姐姐,真好玩——”

那么高跳下来都没事,眼下这样子还真显不出什么杀伤力。

不危及生命,兰兮自然定得很。小玄玩得高兴,她也很愉悦。

焕卿仍无甚表情,只是拖着兰兮的那只手,虽然还青着,却能辨出指节隐隐泛白。他唇线绷得紧紧的,闭着眼,头微侧,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听力上。他功力未复,听力也大打折扣,方才水流方向遽变,他也是临到跟前才听出来。

地势平缓、险陡,水面变宽、收窄或是突遇弯道,水流的声音会有差别,能准确地捕捉到其中的差异并推断出前方路况,需要听力及经验,这两者对焕卿而言,前者在恢复中,后者在摸索中。

离敏捷预测,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这一次,他又只先知了那么一点点,刚只够说四个字。

“抓紧!有坡!”

事实上,不仅有坡,还有小弯。

话音刚落,惶急的木筏就冲过去了,随即一个毫无保留的侧翻,“啪”的一声将死扒着的那仨乘客拍水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兰兮伸手抓住了药囊。

小玄伸手抓住了包袱。

焕卿,倒没换手,手里继续抓着那俩。

兰兮水性最弱,突然掉落水中,还是四脚朝天的姿势,又要护着宝贝药囊,她头是有点晕,但脑子很清楚,她那点水性一时三刻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她马上把自己当作一条水草,柔顺地依附着拖着她的那股力量,随其飘摇浮沉。自然,药囊还是要护好的。

一口气冲出了好几丈远,水势就缓了下来。

水草般的飘浮感一下子便没那么明显了,兰兮微微掀开眼帘。

头顶之上蓝天湛湛,白云悠然。

身后险峰郁郁,流水迢迢。

那人,宁静,巍然。

或许,他的出现,真的是上天的恩赐,这一刻她想。

后来,她常常想起这一幕。

焕卿站在水流中,水几近齐胸,只露了小半个身子出来,他的右手紧握着她的左腕,他的脸,有点青有点白有点肿,发髻早已散了,黝黑的发湿漉漉地垂贴着,身上套着小玄的外袍,小得不成样子,这副尊容,明明就该很狼狈的,可看着他,偏偏一丝狼狈也无,甚至,倒有些清风明月般的卓然。

这景象美好得像一个梦。(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弥天记她的4.3亿年命之奇书恣意风流至高降临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之为妇不仁
相关阅读
如梦之梦穿越富贵小丫鬟墨者计划女扮男装:特工弃妇唐小姐十万个为什么霸道总裁强制爱冷妻试爱33天云朝医品狂枭乔木的那些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