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氏果然替云战把起脉来。
“如何?”云战时机刚刚好地飘过一记冷眼,成功地令准备发问的云锦闭紧了嘴,然后一边不动声色地询问一句,一边在心里暗道,总算这次没有让那小子把话给抢着说了。
一屋子的人都等着茹氏回答,虽说心思各异,但均有好奇之意。
其中最大的看点在于,茹氏会选哪一个呢?是选择给老侯爷添个孙子呢,还是给老侯爷添个曾孙?
兰兮更是眼不眨地看着茹氏。
云战身上的慢性毒是茹氏经手的么?可是茹氏也不知是太能作戏,还是真的无辜,单从她的神态动作完全看不出半分端倪,她脸上有惊讶,却是恰到好处。
“咦?侯爷身上确实有些不妥。”茹氏如是说,
“什么?叔爷也不妥?哪里不妥了?”对于茹氏话中之意,在场的,除了云锦,各人心中多少有数,因此,被激得跳起来的自然非云锦莫属。
自然是不妥的,原本中了慢性毒大限将至,如今此毒得解,但是因此毒所致并为其所掩的某种身体缺陷或者说疾病或者说毒症便显露了出来,那便是——不育。
端看茹氏怎么说罢。
如实说,或是含糊过。
“侯爷当真也——”许氏的眼睛忽然亮得惊人,搁在身前的手紧攥着衣襟轻颤不已,这一瞬间,在她心里,想到了很多。
茹氏点头,“侯爷当真是……你们父子二人如今倒是同病相怜了。只是,侯爷身边从未少过大夫,怎么没人察觉呢,生生耽误到现在。”
“这么说,我真是病了许久了?”云战眉间有勃发的冷意,不知是对何人,语气不算好。
“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准备地说是十九年,从你有了儿子那一刻起。
茹氏心中冷笑,虽意外云战身上的催命符竟已解了,不过转念间即归于了然,兰兮!既解了云战之毒,暴露出其不育之实,又在今日现于她面前,这是要试探?茹氏反而高兴,事到如今,一一捅破比沉寂着好,她筹划安排了这出戏,原也没打算闷声不响地带到棺材里去。如此,甚好!
端云紧盯着茹氏,有些不耐地问:“治得还是治不得?”
茹氏轻忽一笑,一指兰兮,“这话你问没问过她?”
“没有。”他没问,她自己说的。
当所有人都以为茹氏会将问题推到兰兮身上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茹氏没有去问兰兮她“能不能治得了”,而是直接而干脆地道:“治得,能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那就好了,你老辛苦受累,赶紧替叔爷把身体调理好,争取早日再给我添个小小叔,那么一来太爷爷的血脉指定断不了了,你也得偿所愿了不是。”云锦喜上眉梢,喜不见得是真喜,给人添堵倒是真真的。
茹氏咬定要延续血脉,图谋的无非是替端云的孩子安排一个娘!可是,这会儿她又亲口证实云战是有疾,且可医,将来更可得子,便不是非端云不可了,岂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端云看向云战,一笑,“爹就辛苦你了,传宗接代的事就靠爹了,爹能者多劳吧!”
云战便看着端云吹胡子瞪眼,不过,神情甚愉悦就是了。
端云牵起娘子的手欲离,听到叫唤不由止住步子看过去,便听茹氏道:“侯爷这是陈年旧疾,便是有六七分拿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治得好。世子这边却刻不容缓,相差半月以上,即瞒不过人了,所以,得快……机会稍纵即逝。”
“你的意思是——”端云眸色幽暗,语气冰凉。
茹氏丝毫不以为忤,脸上更是露出笑容,视线从端云身上转向云战,且掠过许氏,“侯爷的旧疾要治,世子的新症也要‘医’,两手齐抓总不会有错,孙子曾孙再多也不会嫌多,侯爷你说是吧?”
竟是这样!
侯爷要治,世子也难逃!
不知为何,兰兮竟想笑,茹氏的反应,既让她有些意外,又觉得十分正常。
茹氏的目标本就是端云,她能放过他那才是怪了,哪怕是把侯爷推出来,能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茹氏应对起来真是一点障碍也无。
“既然不是全无希望,何必提着整个云氏的脑袋冒抗旨的风险?姨奶奶这么做是真心为云家着想呢,还是巴不得云家完蛋哪?”端云冷道,“我不管你打的哪样算盘,爷是不会任你摆布的,我妻、我子,与尔何干?”
端云话说得极不客气,一声“姨奶奶”更是述说着尊卑贵贱。
茹氏低头喝茶,动作舒缓,意态从容。不恼,不急。
自有人会急。
在她亮出那半块家主令之时,此事的主动权便牢牢握在了她的手里。云战是个聪明人,更是个合格的一家之主,他会懂得何为大局何为重。或许他不甘愿被人钳制,或许他对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儿媳妇大有几分怜惜,或许事关子嗣尚不足以令他舍下脸面舍下情义,但事关云家军另一半隐蔽的力量,事关云家兴败存亡,他唯有妥协。多么可惜,当了正妻又如何,最终比妾还不如。
“端云!”云战声音不大,却吓退了云锦到了嘴边的话,也令端云狂傲稍敛。
茹氏放下茶杯,听云战道:“就依茹老夫人所言。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要如何做还请明示,不然,这小子不依,我也不能放心。”
这便是说,把端云交到茹氏手上了。
端云低着头,额上青筋直跳,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下来。
且先听听他卖过去之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茹氏心下满意,神色间倒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我回头就去写方子配药,从明儿开始,世子只要连服三日,一日三次,第三日晚间与人同房即可。”
云战仿佛愣了愣,遂道:“依你之见,这人选当如何定?”
自然是用她指定的人了。云锦撇撇嘴,这句话在心里摆着,没说出口。
“十八岁左右,无病无患即可。”茹氏简短建议。
“真只有一次机会?”到这时,许氏也顾不得了,不管选谁,都是只许成功不谁失败,所以这人选相当重要。
许氏能这么想,其他几个自然也能想到。
兰兮明知道茹氏肯定不是她表现的这么淡然,她可以打赌,茹氏打的主意一定包括了准备那个“人选”。兰兮并不急,茹氏既能做到现在这一步,自然会走出下面一步,她等着便成。只是,兰兮听着人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地替自己的夫君安排生儿育女之事,虽说相信端云,但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茹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上门,必有她的倚仗,若自己这一方小瞧于她,届时会不会吃亏还真说不准。所以,兰兮一下子没忍住,“好歹我是端云明媒正娶的妻子,公公婆婆也是喝过媳妇茶认了的,如今几位商量要着替我夫君纳小,说得真热闹,却是要置我于何地?”
茹氏悠然。准确地说,兰兮终于要爆发的样子,令茹氏由衷地感觉到愉悦。
令她从幸福的云端跌落到绝望的泥沼,正是茹氏想要的。
这才不过是一个开始。
云战不悦地转过来,只看了兰兮一眼,却对端云说话:“要么离开,要么闭嘴,别再让我听到一个字。”
“小婶……”云锦悄拉衣角,对兰兮使眼色。
兰兮话一说出口,立刻省过来,知道说也白说,这会儿没人会理她,拉筋扯皮什么的在刚进这个屋子之初已经走过一遍了,再重复一遍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能主导这件事的那几个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到了“解决之道”上。
算了,她刚才开口也不过是一时义愤,及委屈。再者,她隐隐觉得这会儿她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太不合情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不过,既然侯爷发了话,她便顺势下坡,“行,既然爹娘着急商量大事,我也就先听着。”然后看茹氏一眼,你等着。
茹氏徐作开口:“确实只有一次机会。这三日的药,其实是极为霸道的,可一不可再,经此一回,便再难奏效。”
云战沉默了半晌,道了决定:“一事不烦二主,这人选之事,可否劳烦茹老夫人一并代为安排了?”
果然还是到这一步了。
茹氏神情坦然,也不假意推脱,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也好。时间虽紧了点,好在侯府里丫头不少,模样什么的也周正,身家也清白,身子骨也差不到哪里去,正好徐老也在,依我的主意,我先挑几个合适的出来,你们过了眼,再请徐老把过脉,也有两日的时间,若要找相士测算八字也可,最后一日是要服药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兰兮心中一惊。
茹氏竟毫不避讳,道出给男女双方都用药之事。
兰兮想起焰宫的那味“花开”,只不知茹氏这一回要用的药是哪一味?只一点,她或者是真想给端云留个后,可要说会替端云解绝嗣丹那就是个笑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