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光明正大地偷听，听了没两句，即被他那狠心的小叔毫不留情地抛下，小叔径自搂着娇妻回了里屋，云锦又没胆跟进去，只得抹着眼泪悲悲戚戚地走了。

且说端云回了房，脸上的笑容忽地咧开，抱着兰兮道：“这下好了，皇上真够意思，买一赠一呢……”

端云不愿当世子，原是为陪兰兮闲居田园，后来，他知道了兰兮不能孕育子嗣，这世子更是做不得了，他可不想像祖父那样，为了子嗣错过自己最心爱的人。可是，即便不当世子，没有子嗣之事也会是一道坎，他家就他这根独苗，若他成亲经年仍无一男半女，家中少不得会逼他纳妾，那时他少不了又是一番吵嚷——可如今，皇上御赐的一颗绝嗣丹，轻轻松松就将这事给解决了，一劳永逸，且与小兮没有半分干系，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端云，让我看看你的脉。”兰兮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先别。”端云再度圈住她，紧紧抱住。

俩人静静相拥，一个心满意足，一个半含忧心。

晚上，熄了灯，端云软玉温香在怀，照例温柔地吻上去。

缱绻缠绵的吻渐渐变得炽热难耐，低低的细喘声从端云唇间逸出，“娘子……”

灼烫的唇舌渐渐往下。

“端云……”

兰兮感觉今晚的端云有些不一样，她不是第一次与他这样肌肤相亲，可是今晚他抱着她，亲吻她，却让她心跳莫名，就好似新婚之夜那回，她心跳如鼓紧张到颤栗。

“娘子……小兮……”

端云似火，紧紧覆在妻子柔软的娇躯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晕晕乎乎之间，兰兮听闻端云狂喜的声音：“我好了！小兮，我好了！我可以了——”

兰兮眼开眼，未及言，唇即被另一双柔软的唇堵住……

清风院一夜春风。

有的院里却是一夜无眠。

许氏从短暂的浅睡中醒来，看看窗外，天色将明，便唤了人服侍着起了床。

陈嬷嬷拿了冰袋给许氏敷眼，待浮肿略消，才又敷了些细粉，妆扮停当。

只不过，本就心中悲苦精神不济，加之整整一夜几乎未曾合眼，许氏看上去仍旧十分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茹氏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许氏的面容，对于端云绝嗣之事不觉又信了三分。

“再去盛碗燕窝粥过来。”许氏见到茹氏只是略起身迎了迎，脸上的三分笑意竟有七八分勉强，她自己似也有所觉察，便借着吩咐陈嬷嬷之际微微侧过头去，待陈嬷嬷应了出门吩咐下去，许氏方转过头，这时脸色自然了些。

茹氏坐下，看着许氏，直看得许氏红了眼睛。

“咱们侯府又接圣旨了？”茹氏问。

许氏脸色微变，唇角扯了扯，满嘴的苦涩，低头“嗯”了声。

“我这些年虽不大出门，到底也还未真的耳塞目盲，有什么要紧消息还能听到一丝儿……据说是改立世子了？”这话却是半真半假，茹氏在云城确实有耳目，不过，改立世子之事她却是未听到一丝儿音信，直到昨晚云锦来侯府宣了旨，她才知道，不过，云锦是为传旨而来这事在府中并未张扬，所传旨意为何更是密中之密，也就云战许氏等几个主子以及少数几个亲信之人知道，茹氏唯有假口云城传来的风声。

许氏闻言，脸上难掩激动，“您竟然听说了？可恨我与侯爷未曾听到半点风声！皇上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端云给……”后面的话许氏没有说下去，饶是如此，心里仍跟刀割一般地疼得厉害。

茹氏暗暗一惊，只怕许氏疑她，忙不着痕迹地看过去，见许氏神色间并未有异样，心里微安，便道：“我也听得不太真，方才见了你的样子才确定的。真改了？皇上为何要这么做？长宁侯府就端云一个，不立他，能立谁？”

“立了三叔家的孙子，云锦。”许氏道。

茹氏一听皱了眉，自语般地道：“他家谋这个爵位做什么？”

许氏愣了愣，从那会儿到这会儿，她想的都是绝嗣之事，其它的前因后果里里外外她完全没理会。

长宁侯的爵位自来由嫡长相承，云锦的祖父云三老太爷却是庶支，除非长宁侯这一代无子，爵位才有可能落到庶支的子弟身上，可那也该是将庶支子弟过继过来承爵，而不是直接将爵位加诸其身，更何况，如今的长宁侯云战并非无子，这爵位再怎么说也不该旁落。

莫不是，有人肖想了不该是自己的东西？

许氏神色凝重了。

所以，才会绝了端云的嗣，这样自己家便不再有资格亦无心力去夺回世子之位？

竟赶尽杀绝至此？

云三老太爷何至于此？又焉能如此？就凭他那个封了妃的闺女？

许氏眉间现出怒意，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疑云，便是云三老爷有此图谋，皇上最是英明不过，他也不该行此有违纲常伦理的糊涂事，更遑论被后宫干预朝堂。

“难道是端云自己不想做这个世子？”茹氏又道。

“您说什么？”许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般地抬眼看向茹氏。

茹氏似也愣了下，忽而摇头，“不可能，端云怎么可能不想当世子呢，这本就是他身为云家男儿的荣耀和责任。”

许氏却被茹氏的话震得忽然开了窍一般，脑中翻涌而出一些只言片语，这些只言片语迅速地组合成一幅画面。

他竟敢？

许氏的震怒方一形成，却被茹氏接下来的一句话轻易地打散。

“只是个爵位而已，不承爵说不得是福不是祸。”茹氏道，“你看开些，以端云的本事，何愁没有前途。”

是啊，一个爵位而已，他不想要便不要，可如今却连子嗣也一并没有了，不管他先前多么莽撞可恶，即便这结果是他自找的，可圣心难测，他开了头，结局却不是他能完全控制住，以致吃下了这结结实实的暗亏，说到底，这是上意，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又或许，儿子正是揣摩到了圣意顺势而为，奉还了爵位，好歹还留了性命在，虽说失了子嗣……

许氏灰败之中，又多了丝坚韧。

茹氏见许氏脸色瞬间几变，心中冷冷一笑，又道：“你也别愁了，依我说，赶紧安排小两口圆房，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含孙弄饴，说不尽的自在快活，过几年再搬回云城去，比在这边城受苦强。”

许氏刚刚才自我愈合了一些的心伤，瞬间又被“大胖小子”四个字撕得血淋淋的。

“这又是怎么了？”茹氏看得皱眉，又摆手道，“我昨日就是那么一说，端云同他媳妇肯定是真心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没有圆房，十成十是你儿子心疼他媳妇，不是说成亲前是大病初愈么，如今我看着那孩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圆房还不是眨眼间的事。”茹氏恐怕也料不到，她随口一说，竟直指事实。她一再提圆房，又提大胖小子，无非是想逼许氏说出绝嗣丹之事，继而她好找机会去探个底。

许氏果然被激得没忍住，她红了眼圈道：“便是圆了房，大胖小子也没了……”

“你急糊涂了吧，这话也是浑说得的？”茹氏骂道。

“我再糊涂也不会拿这事浑说……”许氏的声音低下去，“皇上赐了绝嗣丹。”说着，忽然又想起云锦拿出绝嗣丹时所说的那句皇上的口谕，“吃了这颗绝嗣丹，方才的旨意才能作数”，这听着，还真像是自家去求的那道改立世子的旨意，为了那道旨意，还得先接受绝嗣的条件……一时间，许氏心里滋味复杂难言，一时觉得端云不至于此，为了不承爵竟甘愿绝嗣；一时觉得皇上不至于此，不仅拿掉端云的爵位，还绝了他的子嗣；一时又想，到底她做错了什么，当年好不容易才得了端云这一点骨血，最终还是无法血脉相传……

“为何？”茹氏猛然高声。

许氏摇摇头。

“端云吃了？他怎么能吃呢？便是抗旨也不能吃啊！”茹氏直拍桌子，“长宁侯世代为国，代代忠君，便是这份忠心也不该落个如此下场！皇上莫不是糊涂了？还是这其中有诈？”

“云锦亲口传的，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谕。”许氏倒是相信云锦，便是云三老太爷那一房真是图谋长宁侯这个爵位，也必是长辈们的意思，与云锦断无关系，那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孩子。

茹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请人把过脉没有？”

许氏一怔，随即眼睛一亮，“您是说——”

茹氏却没有顺着话头给许氏希望，只道：“无论如何，总得先看看脉。”

许氏却是禁不住地在心里生出些欢喜，或者说希望，绝嗣丹只是皇上那么一说，吃进去是不是真的绝嗣却还两说，虽说金口玉言，但皇上待端云一向亲厚，也许是同他开个玩笑故意吓唬他呢，这不，端云私自择妻私自娶妻，皇上原是给他赐过婚的，这时候心里有气吓吓他也是极为可能的，再说了，皇上待端云亲厚，怎能在他新婚之时做出绝他子嗣之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