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端云看向兰兮,目光深深,“除了黑厘子,其它全有了。”
兰兮愕然地睁大眼睛,全有了?她写给端云的为小玄配解药所需的所有药材,几乎全有了?
除了震惊,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兰兮心间缠缠绕绕。
这时,小玄手上拿着的树枝“咔嚓”一声折断,断枝扎进手心,很快,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小玄恍若未觉,他眼帘低垂,另一只手依旧慢慢翻看着竹篓里的那些之前顺手采来的药草,直到听到韦荣的叫声,他才近乎懵懂地抬起头。
“你的手伤了!”韦荣表情有些古怪地道。
小玄淡淡地“哦”了声,手上微松,半截染了血的枯枝跌落到地上,下一瞬,兰兮拉起了他的手腕,皱眉看了一眼,掏出帕子按了按伤处,又抽了银针出来,挑净扎在皮肉里的木屑,又上了伤药,再将方才那帕子折了替他包好,然后将他的手放回去,自己坐回另一边。小玄慢慢掀起眼帘看了兰兮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这就回吧?”韦荣起身笑道,他先看向柴神医,这一众人柴神医为长,却见柴神医扒拉着手上的药草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便又看向兰兮。
“嗯,回吧。”兰兮点点头,起身收拾。
柴神医抱着药篓一马当先走了,韦荣背起绳索等工具与芳草随之。
端云长身玉立,候在兰兮几步之外。
“我腿疼,姐姐扶我。”小玄慢慢站起身,看着兰兮缓声道。
兰兮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忙拉起小玄的手摸上他的脉,缓了缓,心安之下有些疑惑,转首看过去,恰撞入小玄幽深的眼眸之中,不由怔了怔:“是筋骨疼,还是肌肉疼?”
小玄眨了眨眼,眼中腾起一片雾气,掩去了复杂的异色,又扁了扁嘴,耍性子般地道:“就是疼!”
这两日确实走了不少路,且是翻山越岭的,便是一般的人若不惯如此只怕也受不住,只要不是毒发便好。
兰兮脸色柔和下来,想了想,转而望向端云那边,脑中的想法还未成形,手上便被小玄扯了扯,“我能走,只要姐姐扶着。”顿了顿,仿佛感觉了下,又道,“偶尔有些跳筋罢了,就怕一时不稳,姐姐扶着便无事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目光若有似无地从端云脸上掠过,然后嘴角含笑地往兰兮身边挪了挪,抬起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动作十分轻柔,如同将其抱入怀中一般。
端云自觉地走在最后。
自确定兰兮又活着出现在了他面前的那一刻,到此,端云身心回暖也不过才二三个时辰,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掉这个令他狂喜重生的事实,因此对外界的感知还停在比较混沌的阶段,此刻,哪怕是一道背影,能走在兰兮身后,看着她活生生的,他即是满心欢喜无暇他顾了。
小玄是枉作小人了。
小玄原打算,与姐姐亲亲热热说说笑笑,可自己满心的苦涩压也压不住,他也曾经盼过焕卿那小子还活着,可是他活便活了,却万不该出现在这儿,出现在姐姐面前,还一副……小玄手上紧了紧,只觉得思绪乱飞拢不出头绪,好象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澎湃,却不知如何开口,就怕,一张嘴就露了怯,束住了自己,更怕,一不小心将姐姐推远了。
这一路便走得异常安静。
若是兰兮没有心不焉,她定会发现小玄反常的沉默,从而发现小玄的反常,继而或许会多想一想,小玄为何会如此反常,可惜她脑中不可抑止地一遍一遍地浮现出端云的脸,乍然重见时端云写满死寂的脸,然后又止不住地想,这些日子端云是如何过的,他帮她找了那么些难找的药材,他为何要这么做,又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这些……一时心乱如麻。
“姐姐,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我的气?”小玄眸色暗沉,忽地凑到兰兮耳边,轻轻地偎了偎,一如从前每次撒娇时那样,只是声音中多了些隐隐约约的低沉,显出了些不同于玩笑的郑重其事。
“嗯……嗯?”兰兮脚下顿了顿,心中微微一动,记起原先小玄便不怎么待见焕卿,再一想,方才他对端云差不多也算是无视了,不由得一阵头痛,便轻咳一声,“明知道我会不高兴的事,你还会做吗?”
小玄愣了愣,鼻子一酸:“姐姐以前明明说过,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丢下我……”
这话兰兮是说过,在赤峰的时候说过不止一次,可是这句话与方才那句生不生气的话,能是一样么?兰兮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头,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小玄却又悲声催了一句“难道姐姐都忘了么”,同时,眼泪叭嗒而下落到了她手上,兰兮便顾不得多想,急忙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也不生你的气!是不是腿很痛?要不要歇会儿?姐姐背你?”一时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姐姐!”小玄干脆长臂一揽将兰兮整个儿抱在怀里,默然垂首埋在她颈间。
小玄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着,好象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层层袭来,无处可躲无处能藏。
兰兮抬手抱住他,紧了紧手臂,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溃散不见,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她在他背上拍了拍,又拍了拍,柔声道:“小玄别怕,姐姐不会丢下你不理的。”
这一刻,俩人都忘了后面还站着一个端云。
天黑前,到底回到了昨晚落脚的山洞,山洞前,炊烟已袅袅。
“小十你还好吧?”韦荣迎上来接过小玄扶他坐在铺了垫子的木墩上,顺手想替他把下脉,却被小玄避开了。
“路走多了,休息下就好了。”小玄缩回手,和颜悦色地道。
韦荣笑了笑。
那边柴神医却凑过来,快如闪电地抓了小玄的手,一眨间的工夫即甩开,皱眉道:“小子中的这是什么毒?”
“天底下最厉害的毒。”小玄松开刚刚蹙起的眉,唇角翘起,眼眸闪亮,“连焰宫宫主也解不了的毒,你们说是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柴神医一双利眼便落到兰兮身上,连声问:“这毒是你制的?能解?要怎么解?”
“是……”兰兮才说了一个字,小玄的声音便插了上来,“这毒自然是我姐姐制的,那时她还不到十岁呢,闹着玩儿配出了这个毒,还没来得及起个名字,嗯,说起来我姐姐是极擅长制毒的,这世上就没人比得过她,可她却极不擅取名字,这一点也没人及得上她!许多有趣的又厉害得不得了的毒被她一命名,生生的就给辱没了三分,可惜得很!好在有我呢,后来我给这个毒取了个名字,叫作倾心。”
小玄微微一笑,火光映照中,有种近乎妖异的美,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那时,焰宫掳了我娘和我上山,宫主原与我娘有仇,我娘自知难逃一死,能求个痛快已是祖宗有缘了,便欲送我一程后便自尽的,不过,在她出手的前一刻,她竟发现,大殿中原本站着个小姑娘,因我们娘俩突然被带进来而暂时退于一旁,我娘无意中与那小姑娘眼神相撞,这一撞竟让我娘莫名地感觉看到了希望,所以我娘,装作悲愤不甘的样子突然暴起,她身上的大穴都被制住了,这一下力度自然没法控制,一下子将身边的我给撞了出去,不远不近刚好撞在那个小姑娘身上。”说到这里,小玄忽然看向兰兮,“我还记得那颗药丸入口的味道,可惜入口便化了,快得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不过很快我便知道那不是错觉了。”
“突生的变故让宫主大怒,她打了我娘一掌,我娘在暴起之时已服了毒,这时只来得及说完几句刺激宫主的言语,而我,忽然呕血倒地……我心里眼中都是清明的,宫主出了手,却是运功止住我的毒势,我娘,如宫主所愿,未能见到我一死以解脱反而留了残命捏于仇人之手,万般绝望之下吐血而亡,死不瞑目。”小玄的目光如柔软清亮的月光,淡淡洒在兰兮脸上,“我却看到了,我娘唇边挂着一缕笑,她把我交给了你,她走得安心……姐姐,我知道我娘的心意,我也如她一般。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小玄,有了你,才有今日的小玄。”
兰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那时,她知小玄的娘亲会如何做,因为面对宫主的恨怒,逃走无望,死是唯一的救赎,转念之间,她便想到了那法子,或许可以赌上一赌,小玄还那么小,活着总有希望。那一眼,小玄的娘亲竟读懂了她内心所想,更是立即将小玄送到她面前,拉着小玄陪她一起赌了!
“宫主一生都想要胜过我娘,她以为我身上的毒是我娘下的,便不允许我死,一则不让我娘如愿带走我,二则偏要解了我身之毒以证明她棋高一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