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是我太过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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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如灯灭。人死了,就如烟消云散,就什么都没有了。”梦忆温言劝慰她,伸手梳理她的乱发,“就算这世间真的有怨魂,这里是天家宫阙,是光明纯阳之所,也容不得她造次。”

青婷郡主双唇翕合似是在回味她说的话。梦忆见此,悄悄转头吩咐跪地的奴婢:“去请御医。”

再度回眸,梦忆与青婷郡主四目相撞,只听青婷郡主戚惶的说:“不,她在,她一直都在……”

她眼里的空洞与沉沉死气令梦忆浑身一凉,她惨然的目光仿若能看穿梦忆的身躯肺腑,似一双冰手扼住了她的心尖。

“唯有少卿能护得我,唯有少卿!”

梦忆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青婷郡主一下子便慌了,似唯一的护身符被人抽走,惊惶欲绝的挥舞着广袖,脱口哀呼:“少卿呢?少卿怎么不在?他不要我了吗?”

“要!怎么会不要?!”铮铮语声伴着急匆匆的步伐走了进来,帝君剑眉深蹙,如玉容颜隐隐透寒。

“少卿!!”一见他,仿若溺水的人遇见了浮木,青婷郡主从榻上跃下,不顾一切的猛扑向他。

帝君及时伸手接住了她,她悲切的哭声随之传开。

方刚那一幕,梦忆看的周全。如若不是帝君眼疾手快只怕她就要摔到了地上,这一摔,莫说是皇嗣了,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会受伤!噩梦,真的足以至此吗?倒似是被什么摧毁了心智!

“孤王在,别怕。”他柔声哄着她,抱着她一同坐下。凌厉的目光却扫向盛梦忆,似无数银针密密的再度警告她。

如此境况下相遇,便自然而然的免却了礼数。

梦忆心酸凝视,见他的眉目近在咫尺,柔缓语声萦绕,却没有一个好眼色可以给她。

“少卿,我好怕!”青婷郡主忍声吞泣,蜷伏在他的心口似一只受了伤的雏鸟。

帝君眉心蹙得更紧,轻拍她的背,澹定语声不容人质疑:“没事了。”

越过他的肩膀,青婷郡主极小心极小心的去窥探那远处的重重垂幔,唯有香雾缭绕,已不见了那魅影。

怕惨了,累极了,她终于得以喘息,濒临崩溃的心弦得以稍稍松弛,却还是惴惴不安,一双水眸浸满了脆弱,苦苦哀求道:“少卿,不要离开我!”

昔日的灵动神采不再,连同两颊的红润娇色,如今的青婷郡主黯淡、灰白、一惊一乍。

“放心,孤王说过会保护你,会对你好。”他的声音如平静水流,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却也流转出几分淡淡的疲惫。

梦忆心里冷热交加,眸底阵阵发烫,似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痛惜到刻骨,却也无力。

这时,传召的御医来了。

“乖。”帝君吻了吻她的秀发,指了指一旁的屏风,“孤王就在那里。”

他站起身来,睇了一眼盛梦忆,便往屏风后走,梦忆心领神会,屏住呼吸跟上他。

一声轻弱的呜咽,苍白瘦削的手拉住梦忆衣裙上的锦带,青婷郡主无声的哀求她留下。

梦忆不禁心软,叹了口气,低语哄道:“我们都在,她不敢来。”

青婷郡主只是看着她,那双眼里没有一丝的抵抗之力。

这样的清澈,反而教她生了抵触,梦忆缓缓抽回自己的衣带,淡淡眼光转而落在应/召的御医身上。

“有劳了。”

她不去看青婷郡主,追着帝君而去,心里的恻隐转瞬便又被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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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玉雕屏风后,他的身姿端严,无双风华。星眸低垂,神色淡淡,看起来似是一如既往的冷,唯有梦忆辨得出,那是疲倦。

可不是?一肩挑起天下,还要腾出心力去照料那易碎失常的女人。

室内,御医正在为青婷郡主诊脉,压抑的啜泣声细如蚊吟,时隐时现。

他突然间懊恼,紧握着拳意欲砸向屏风却又猝然收手,生怕不合宜的声响会惊吓到那脆弱的人儿。

“嘶……”生生力道硬被憋回,他反而震痛了自己,不可自抑的发出抽气声。

梦忆这才发觉他绛紫色的外袍映出些湿痕,想起他胸口的伤,她亦不由自主的乱了分寸,无声无言伸手便去解他的衣带,敞开华丽绣重的外袍,她惊讶的发觉他的内衫竟是湿的!这么湿漉漉的裹在身上,不用问便也知道一定是在沐浴的时候急着赶来的。

心里面有酸味,来不及体会,她便又惊了!

她亲手刺下的那个伤,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竟然裂开,血迹渗在潮湿的底衣上,立马便渲染了开来。

“我去叫御医!”刹那念动,这一瞬汹涌的忧切泄露了她的心意。原来她早就将自己输给了他。

刚一转身,手却被他执住。

“不碍事!”

梦忆怔愣,缓缓回身,与他定定相望。

室内的宫灯照不亮这屏风后的狭仄空间,昏沉夜色抹淡了他英俊的轮廓,也抹淡了他们之间的前嫌,她小心翼翼的宽开他湿漉漉的底衣,暗红色的狰狞伤痕显露。这伤无医无药,本就愈合的缓慢,好不容易结痂,却又裂了一道猩红骇人的缝,血水便从这里渗出。

她握着帕子,战栗的抚上他的胸膛。深深锥心之伤,居然就这样讳疾忌医的放任着,奈何他钢铁意志,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啊。

“一直不曾医治吗?”她喃喃低语,神色有些恍惚,“你也太不在意自己了。”

他竟笑了,他的笑带着炫目的光芒让她一瞬屏息,他有多久没对她笑了?

“这个伤!”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是王后不赦之罪的把柄!避而不医并非孤王不在意自己,而是我太过在意你。”

他再不掩饰疲惫,一双幽深的黑瞳变幻万千,却无再多言语,只是瞧着她。

梦忆心头剧颤,因为他的称谓由“孤王”“王后”再度变换成了“你”“我”!

“少卿……”她哑了声唤他,执起他的手将自己的面颊贴上,笑容温柔却也满是清苦,“如若能回到之前,我愿意用一切来换!”

她说的是真的!如若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被岫玉簪刺伤的人是自己!

帝君似笑非笑,唇薄如刃:“我伤过你,你也伤过我,这一切是因果,是相欠,是偿还,我可以捱过去,你也不必内疚。如若,你与我尚存夫妻的情分,如若,你当真还对我有心,那就帮我保住青婷,保住她的胎!”

平静语声入耳,却如白绫勒住了她的心,越勒越紧……

“哟?陛下与娘娘竟在这里!”桂增公公来了,见礼后忙呈上干净的衣物,“陛下莫着凉了,快换上吧!”

雕玉屏风透过昏昏微光,帝后的面目皆浸在暗影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桂增公公立在一旁,见王后贤惠体贴的替帝君更衣,而帝君也微抬起双臂任她摆布,虽然缄默却十足的默契,似一对相处融洽的熟稔夫妻。

更好衣后,室内有人来禀告,说是御医已经诊好脉了。

帝君点了点头,沉步往内室走去。

青婷郡主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残泪,神容凄楚。

“启禀陛下,郡主的脉象浮促而散乱,显然是受到惊吓所致,除此之外,郡主忧思郁结,惊怖恍惚,已经伤了脾胃元气,若是再荒废寝食,只怕会……会伤损母体及龙裔。”

帝君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御医,他端严的身姿纹丝不动,却有寒厉之气迸出。御医一瞬低了头,只觉得掌心冒汗,喉咙发紧。

“孤王问你,郡主如此失常,是因为什么?”轻缓语调似流水,淌过之处却如冰封。

御医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却十分确定道:“是受了惊!”

“只是受了惊?”帝君低语,一字字犹如刀刻冷冽异常。

“是!”御医再度确认。

帝君缄默,转而看向王后,那目光沉寂窒人,又如赤焰,落下来灼痛她肌肤。目光角力,刹那僵持,却又无比的漫长。终究是帝君先移开了眼,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语气褪去了封冻,透出几分无奈:“药石之力可否缓解惊怖之症?”

御医松了口气,攥着一手的冷汗,道:“药石可补足母体的亏虚从而保住龙裔,而惊怖之症却是心病!心病乃药石之力不可达也,若是不能及时抑制,恐怕郡主会心智崩溃。”

“怎么会这样?”痛惜的口吻。

“郡主遭受打击之际,刚巧初孕,元气二分,阴阳俱小,故华其外而瘁其内,一击即溃!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轻缓中埋着咬牙切齿,帝君的侧脸隐入灯影里,他的容颜一半霸道一半无助。

御医勉强定了定心,战战兢兢的答道:“若是到了万不得已,母子只能舍一!”

母子只能舍一?!

一时间帝君煞气大盛,眸中风云变幻。死寂,四下死寂。所有人皆捏着一把汗。

缓缓。

“孤王不舍青婷。”帝君颓然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冷绝,“孤王不舍青婷,亦不舍龙裔!王后!你是后宫之主,是天下之母!青婷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保住他!”

一滴泪快速的滑落,摔碎在梦忆玉履的花绦堆绫上。她对他跪拜,行最为隆重的大礼,金簪翠翘颤颤,梦忆咬碎银牙:“臣妾领命!”

可笑,可悲!若连御医都无能为力,她又有何法子?他如此安排无非是在疑心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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