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罪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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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胤廷,四品銮仪卫佐领,王后兄长,年纪轻轻已经战功赫赫,先是平息沙陀,后又收复邑阳,最近又剿灭了关西乱匪,军中声名高涨,大有盖过虎贲军统领尚翀之势。

本是难得的将才,人又生的丰神隽雅,剑眉星目,落落疏朗,言行举止间雄姿英发。

如此风流人物怎可没有一点韵事?

在他任职辽东都督期间,与副官的未婚妻言氏两/情/相/悦,以致触犯军法丢官废爵,甚至被贬入下三军,沦为守门戍卒。

宝剑锋从磨砺来,掖泉苦役没有摧毁他,反而令他浴火重生。如今人人看他,皆不再是盛光褚的儿子,或者盛王后的哥哥,而是一战平息沙陀的佐领,名正言顺的四品郎将——盛胤廷。

今日,值他大婚之喜,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言氏。

都说少年风流,他却长情,得意,失意,再度得意,爱的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变过。

婵娟佳话,孽缘修成正果,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帝君和王后双双出席了他的喜宴。

帝后虽只待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回宫了,于臣子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龙辇凤舆,天家威象,气派非凡,金碧华盖、九龙旌旗,围栏及镂空花板皆以象牙制成,柱头上雕刻着祥云,车轮以金丝镶嵌,密布着的几百粒宝石,更增添了珠光宝气的皇家风范。

而车内,帝后一双璧人并列而坐,恍似神仙中人。

车辙声隆隆,梦忆几次悄悄侧目去看他的容色,但见他薄唇如削,眼神淡淡,全身上下弥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她垂下眼睛,心里像揣着一捧碎冰。

窒闷相对,挣扎犹豫间回宫的路已经走了一大半,自上次信宫之后,他再也不肯见她,恐怕这条路走到底,就再无机会了,心念转至此,梦忆终于忍不住脱口问道:“伤势好些了吗?”

他的脸浸在夜色里,幽幽沉沉,喜怒难辨。

良久,他冷冷的说:“什么伤势?王后在胡言乱语什么?”

因为他语气里的冷淡与不善,梦忆咬白了下唇,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想要与他说话:“谢谢你出席我大哥的婚宴。”

他还是不看她,一字字吐出口便冻成了冰:“孤王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良将,是为了守诺。”

他的漠视就仿如一把冰锥,猝然刺入她心脏缓缓的绞着,她忍住鼻酸,幽戚的望着他冷峻的侧颜。她也曾感动过他,他也曾想要对她好,可是如今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境况不是吗?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骨修如削,关节含蓄,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脉似山峦起伏,这只手掌有天下生杀大权,却也曾抚过她流泪的面颊,曾梳过她如云似雾的发丝,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牵住他。

然而,他却躲开了。

她来不及难堪,灌顶而下的是心寒。想起他说的那一句“王后不欠孤王,孤王也不再欠王后”,他要与她两清了吗?

马蹄答答,车辙隆隆,他闭上了眼已经不愿意再理睬她,虽然他就在她身边,伸手可触,可是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遥远。

七星九龙华服,层层纹章,她刺下的伤还在,就算有一天会痊愈,也会落下一道暗红色的疤。那是她的罪业,在他对她敞开心扉的时候,她给了他毕生的痛。

她自嘲的一笑,唇畔泛起了苦味,幽幽的说:“妾身听闻青婷郡主已有了身孕,恭喜陛下。”

他猛然睁眼,终于肯转过头去看她,可是他的目光又锋利又鸷猛,宛如雪亮的刀刃。

“若有人想要伤害她,孤王绝不姑息!”

语声平缓如流,却满是警告的意味,无声中他已对她剑拔弩张。

她睁大眼,屏息心碎的看着他,凉意顷刻间爬满了她的脊背,从心头到指尖无不剧痛。

痛归痛,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爱恨相互抵消后,他对她只剩下提防与漠然。

“少卿,不要这么对我……”几近哀求,仿若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梦忆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字来,酸楚转眼间泛满了她的胸臆,呛的她泪如泉涌。

一滴清泪摔溅在他的手背上,他觑见她唇颊煞白。

她凄楚脆弱的模样竟让他有短瞬间的悸痛。可是,他不愿再重蹈覆辙了。

“莫做戏了,孤王很累,王后也歇歇吧。”

他闭上眼,看不见她的神容,却听得见她的心碎。胸口的那个伤也随之开始阵痛。

金辂御辇行完了剩下的路,就像人生,不管走的有多艰难,总会到达。

御辇刚入神武门,还未停稳,帝君身影一闪,已经跃下了马车。

他素来沉稳澹定,极少有如此焦虑时刻,梦忆在诧异下定睛细看,才看到是青婷郡主居然站在道边的夜风里正等着他。

“少卿!”一看到帝君,青婷郡主便笑了,不顾身在何时何处,也不顾周遭都有何人,情不自禁的扑进他怀里抱紧他,死命的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你怎么在这里?”他回手抱住她泛凉的双肩,她竟穿得如此单薄!

“我等你嘛!”她娇嗔的仰起脸,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浓稠的眷恋与炽烈的痴爱。

“胡闹!”

青婷郡主蹙眉嘟嘴,转而又甜美一笑,她贴到他耳边极其小声的撒娇:“一整天都看不到你,孩子和我都想你想到睡不着!”

他竟真心笑了,心里感到了温暖,解下肩头的披风亲自覆到她的肩膀,冷峻面目稍稍柔和:“这里风大你也不怕冻着。”

“啊啾~”还未等帝君话音落地,青婷郡主已经打了一个喷嚏。她慌忙捂住口,又心虚又讨好的看着他笑,仿若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一样。

见她娇怯的憨态,帝君已经不忍再责怪她,不顾人多口杂,径直将她拦腰抱起往灵犀殿方向走去;而青婷郡主更是紧紧的搂住他,耳鬓厮/磨间不时偷亲他的唇与脸。

道旁宫人纷纷垂首往两边退避,假装没有看到这幅令人耳热的画面。爱/侣情深、花好月圆,就算是民间的夫妻也难能恩爱至此。宫人们无不感慨、局促和艳羡。

雕龙画凤的金辂御辇只余下梦忆一个人僵冷的坐着。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桂增公公于车轩旁尴尬的笑着想要提醒她下车。

梦忆却没有听见,目不转睛的望着帝君离去的背影,一颗心空落落的,魂魄似早已经飘离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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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己书』

一封《罪己书》印刻成碟报,文武百官人手一封,帝君亲笔御书的原件则贴在京城的皇榜,过往百姓皆可亲眼目睹。更为惊人的是,他居然亲自登门夏姬的母家,向夏家人负荆请罪。

震撼啊震撼!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天地之间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居然会向全天下坦诚布公自己的罪责,向百官道歉、向百姓道歉,如此举措可谓是千古第一帝。

是胸襟,是智慧,更是大气度!

百姓叩拜皇榜,百官热泪盈眶,就连夏府都解尽心中结,不愿再去计较夏姬之死。

“都是为了青婷郡主!”

漪兰殿内,婉夫人狠狠一挥云袖,茶案上的玉盏落地摔了个粉碎。

见女儿如此焦躁,荆国公却只一笑:“婉儿,忘记父亲教过你什么了?”

“父亲教女儿要沉得住气,可是这又有何用?”婉夫人蛾眉倒蹙,凤眸下的朱砂痣艳烈灼灼,“要说沉住气,谁能比得上盛王后?前几天,帝君将她丢在宫门口,反而将青婷郡主一路抱回了灵犀殿,可她又有什么好下场?窝窝囊囊的一个王后,女儿都懒得再设计她!”

荆国公见一贯端持的女儿竟急恼成这样,不禁厉色叮嘱:“你看这漪兰殿,何其的金碧辉煌!可若你一步不慎,这里便是我们李家的葬身冢!婉儿,这宫里能助你呼风唤雨的不是帝君的恩宠,而是四个字——言行谨慎,你可得牢牢紧记了!”

婉夫人微微眯了眼,心头的急火已经消了大半,神容却暴露出几分阴诡:“言行谨慎?爹爹怎么不看看这宫里最得宠的人是谁,她的言行又岂有半分的谨慎?”

青婷郡主,亏她将她当成好姐妹,还邀她进宫来饮茶言欢!不想她前脚刚离开她漪兰殿,后脚便钩/引了帝君!

也不知帝君喜欢她什么,言行无状,烈泼泼一个野丫头,倒有那心机手段揽了帝君的独宠!

最最气恨不过,最最妒火中烧的是,她费尽心思吓唬那夏姬自溢,本以为这样就会逼得帝君疏离她,谁知帝君,孤冷桀骜、睥睨众生的帝君,居然为了护她,写下千古不曾有过的《罪己书》!为她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向世人道歉的帝王!

见女儿目光冷戾,愤懑难平,荆国公李灵运叹息而笑,女儿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婉儿,假若帝君不是如此的俊朗无双,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你还会这么在意他最爱谁吗?”

婉夫人一愣。

荆国公又言:“别忘了你所侍奉的是君王,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想要得到君王的男女之爱,你若要笑到最后,就要得到他的骨血!”

皇嗣!

婉夫人如梦初醒,心头的怒火刹那间湮灭,心头只跃上那两字。芍药团扇又轻悠悠的摇了起来,一颦一笑静若秋华,美的教人参不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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