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红粉如毒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她藏在枕下的白玉双花簪不见了。

那根簪子是清涟君送她的,她本不该收,纵使收下了也不该带进宫来。

可是不该归不该,已经无法挽回。她藏掖在捻金织云凤枕下,再没拿出来看过。

一眼都没再看过,不代表她已经将它遗忘。

夜深人静之时,她侧卧在自己沉沉如墨缎的长发上,便会悄悄将指尖探入枕下,触手微凉,心底却回上几许暖意。而现在,她不用掀开看,便知那根簪子不见了。

“陛下还不走吗?”梦忆坐在镜台前,任小秋打理着自己的长发。她与镜面中的他对视,他的容颜渲染了铜镜的晕黄,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

“怎么,要赶我走了?”剑眉微挑,俊美到令人窒息。

“哪里的话?妾身是怕耽误到陛下!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就一辈子不许走了!”

她微微仰起下巴,与他说着玩笑话。她笑的娇俏,流波照人,眉梢眼角染尽了艳冶喜色。

他还是少话,却眼见着孤冷漠然的神情逐渐冰释,眼里流露出宛如春水般的温柔。

梦忆却猛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迷人摄魄的眼睛。

小秋帮她绾好嵯峨云鬓,拿起一根红翡滴珠凤尾鎏金步摇,刚要替她簪上,梦忆却推开了她的手。

“这支太华丽了,我要戴另一支。”

“华丽才衬得啊!小姐已经贵为国母了!”小秋劝着她,悄悄去看帝君,见帝君淡然一笑,意在由着她,便又问道:“小姐喜欢哪一支?”

因为与帝君有短暂的目光交集,竟令小秋瞬间红了脸,这抹娇色来不及晕开却又陡然跌落成煞白!

只听梦忆意态闲散的说:“戴那根羊脂白玉双花簪。”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顿。

惊雷刹那间滚过天际,室内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她含笑的眼底蕴出几分玩味的冷厉,紧紧的盯死小秋,杀机绽露,语气却温婉:“就是我娘给我的那根啊,你不记得了?”

小秋瞪大眼,紧张惊窒下竟将手里步摇的红翡缀珠生生扯散了下来。

噼里啪啦,清脆跃地。

小秋扑通一声跪下:“娘娘……”

“怎么了?”她的表情眨眼间便恢复了无邪,毫无破绽的讶异道,“坏了便坏了吧,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亲人,我怎会为了一根簪子为难你?”

闻言,小秋的气息更为纷乱、面色铁青,在她看来,面前的王后如蛇蝎,背后的帝君如虎狼,二人皆以寒芒般的目光盯着她,她若与王后撕破脸,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那根簪子呢?”梦忆又问,但见她长发垂覆双肩,衬的容颜盛雪,双目却透出彻骨的寒意。

“那根簪子……被奴婢不小心摔碎了。”小秋神色几度变幻,雪光电惊之瞬已经做了微妙权衡,“老夫人送的那支簪子太过简朴,小秋以为小姐不会再戴了,所以摔碎了也没有讲,小秋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是小秋愚蠢,小秋知错了。”

瞬息之念,她的心思竟转的如此之快?!一席话,既佐证了那根簪子是她母亲所赠;又表明自己会毁证灭据,不让有心人得手;既然已经摔碎,往后不论谁再提,都不是她的那一支!梦忆一笑,她洞知自己已经容不得她了。

忽瞬间想起未出阁时,小秋与她最为要好,她们是主仆,却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她终是背负了她。

是什么教人生了变化?小秋变了,她不也变了吗?

“罢了。”一丝讥诮笑容浮上了梦忆的唇角,突然间生出厌烦,她懒得再演戏,径直冷了脸,“你出去吧。”

小秋还当她是原来那个单纯宽容的盛梦忆,听她说“罢了”,便以为真的罢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冲帝后叩首后踉跄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梦忆拿起镜台前那根断了缀珠的凤尾鎏金簪,看了一看,怨憎在心头急撞,她猛然咬唇,狠狠将那簪子掷了出去。

“咣当”,簪子摔上了门框。

“还真恼了?”帝君幽幽开口,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似笑非笑的柔声哄她,“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那根白玉双花簪既然已碎,就莫要留恋了。”

前朝废臣盛光褚罪业深重,流放掖泉,本无翻身之日。谁料天命更迭、王帜易色,东陵君成了天下之主,他的女儿便成了王后。

以权谋私也好、陷害忠良也好,他毕竟跃身国丈,帝君下诏免了他放逐之役,又在京师赏了套宅子让他以庶民身份安享晚年。满朝文武倒也无话。

只是一条,原辽东都尉盛胤廷,耽沉女色、触犯军法,被革职贬黜为下三军戍卒,帝君却突然擢升他为銮仪卫佐领,穿戴四品虎补服!

一无军功二无战绩,还是戴罪之身,只因他是王后兄长,便得帝君破格器重吗?

谏言奏章摊落在地,荆国公李灵运、虎贲军统领尚翀,二人联袂觐见呼请帝君三思。从未时到申时,一个沉着、一个激昂,翻来覆去无非是劝谏帝君收回成命。

金光万丈的天子御座,帝君颜若天阙之人。他不愠不怒,却已经厌了,目光深凉透人:“人无完人,这天下孰人无过?孰人没有缺点?荆国公、尚将军,难道你二人就白璧无瑕,没有软肋?”

轻轻一语如重锤击落心坎,荆国公和尚翀慌忙敛袖叩跪,满室一瞬死寂,如寒冰覆地。

“咳……咳咳……”轻弱的咳嗽声从角落响起,打碎了僵冷气氛。这才想起来清涟君也在,他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默默的不做声,站在一旁看了许久。

“十二弟,你的身子怎么不见好?”

清涟君垂袖而立,挺拔的身姿宛如清隽的修竹,几日不见又更为清瘦了。

他执起象牙笏,笑意温煦:“谢皇兄关心,臣弟只是有些咳嗽,无大碍的。”

从他的角度望去,帝君的侧脸浸在午后的白光里,俊美的不似真人,亦宛如雪砌的精魅,幽幽莹莹,不辨喜怒。

“只怕十二弟还要再等些时候。”帝君语声清冷,“桂增公公,去搬把椅子来。”

不待老宫人动身,只听清涟君说:“臣弟只有一事启奏!”

帝君缓缓抬眸,与他目光遥遥相触,他亦不避,只是一瞬,便让帝君看穿了他的心意。

“臣弟已经误了用药的时辰,不知皇兄可否先听臣弟禀奏之事?”

“说。”

“我国西南边陲屡遭沙陀进范,这数月以来愈演愈烈,烧杀抢掠、人畜皆惊,沙陀狡黠、敏迅善斗,多年来一直如水蛭之患,虽不足为惧,却着实困扰多年。臣弟以为已经到了抽薪止沸之时,请帝君调遣良将,扬我国威。”

帝君清冷一笑:“正好,那就派盛胤廷去!他若能将功折罪,便虎补服加身。”

“是。”清涟君领命,微微躬身,纵使是低头姿态依旧是无瑕的风仪。

事已至此,荆国公李灵运已不再多话,唯尚翀仍旧执著道:“陛下!盛胤廷的确智勇双全,是难得的将才,可是他军中犯错,被女色所惑,怎可就这样轻易的抵消?”

兜了这么一圈,他还是紧抓不放!如此执拗,却无非是武人刚直秉性,真切的担君之忧,不似荆国公,别有幽微心思。

帝君微微一笑,唇畔勾起玩味,黑瞳幽静深湛:“两情相悦是人生幸事,有什么错不错的。”

尚翀眼里阴霾密布,忧心忡忡的回到府邸,卸下金甲肩盔,取下金背佩刀,女婢俯首碎步趋来,奉上茗茶。

将军金甲,嚯嚯生风,尚翀也不过三十又五,褪去戎装,换上宝蓝色便服,愈发显得身躯伟岸,五官端正落落倜傥。

他深蹙眉心啜了一口,放下茶杯,便撇下侍婢往后庭走去。

转入幽径深处,曲折回旋,岔路繁多,他步伐果断,显然已是轻车熟路,往来多次。

偏僻处,竟藏了一间小屋。

尚翀眸色忽瞬间变得柔软,满身煞气层层收敛,放轻手脚推开门扉,如茗茶般的清幽香气散入鼻息。

天光已经黯淡,屋内却没有点烛。只见一白衫女子倚窗而立,绰约身姿笼在半明半暗的窗影里,素绾长发,不施粉黛,她分明知道他来了,却又装作不知,神色飘忽,似已被窗外的簇拥花团摄去了魂魄。

“闷坏了吧?再熬些日子,等风头过去我就带你去西韶关,离开京师便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尚翀放柔了声音,似怕惊扰到这素衣美人,但见她消瘦到颈修肩削,他不由得一阵阵心疼。

美人神情恹恹,冷笑一声:“我是旸帝的茗心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是没人知道?”

她言语轻且缓,却好似扇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尚翀脸色煞白,却仍旧舍不得与她大声说话。

“废帝荒淫,大势已去,你何苦?”

茗心夫人猝然回首,目光锐利:“一臣不侍二主!茗心一直以为尚将军是碧血丹心的真英雄,不料却看错了!既然旸帝大势已去,我也乃一介废身,尚将军又何苦殚精竭虑将我窝藏?”

新帝登位,废帝的后宫姬妾均成了昨日黄花,一杯杯鸩酒赐下,将前朝遗珠清了个干净。而尚翀却偷偷将茗心夫人救下,又偷龙转凤的带出了宫来。——他不愿她死,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每夜的梦中都能见到她。

他对她动了心,是最彻骨的那一种,所以纵使她已零落,他依旧不曾生过亵渎的念头,他尊重她、仰慕她、爱惜她,也因此无法承受她的鄙夷和误解。

“不!我不是对废帝变节,从一开始我就是帝君的人!”

“呵呵。”茗心夫人冷冷而笑,凄美容颜似淬了毒的刀刃,“就算你由始至终都对他一人效忠,难道你藏了我就不是欺君罔上了吗?你自诩是开国功臣,可别忘了自古以来有几个开国之臣有过好下场?!”

尚翀一愣,帝君清冷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他的耳畔——

『荆国公、尚将军,难道你二人就是无瑕白璧,没有软肋吗?』

『两情相悦是人生幸事,有什么错不错的。』

想起帝君那一双深湛的幽黑眼瞳,尚翀后脊一阵阵泛冷。他真的瞒天过海了吗?此刻想来,竟觉得这天下事不会有一件事瞒得了他!那两句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他说盛胤廷耽沉女色,他又何尝不是?

“无耻小人!”茗心夫人啐骂道。

尚翀苦苦一笑,抑住心痛的感觉,字字剜心的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你乖乖把饭吃了我就走。”(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弥天记她的4.3亿年命之奇书恣意风流至高降临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之为妇不仁
相关阅读
婚宠宝贝娇妻名门将女:失贞为奴猎兽都市我的天王男友哥我是女生穿越富贵小丫鬟墨者计划女扮男装:特工弃妇唐小姐十万个为什么无毒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