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家上下全体出动,曹氏拖着还未痊愈的身子出来撑着场面。外面有柯茗并几位老爷,全体恭迎太子妃回府。
众女眷都聚集在倪夫人的院子里,等候消息。
莲花庵的尼姑,在灵堂诵经。又多加了一班道士在做着法事。妙音口中念着经,眼睛却忍不住乱瞧。那群道士是上午才来的,跳着驱鬼捉邪的舞蹈,实在有些滑稽。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直到圆济向这边使了好几次的眼色,妙音才拼命忍住了。
午饭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好好的吃,胡乱的塞了些东西,又各司其职。妙音想着再坚持两天就解放了。哎,可是越到后面越难熬,今天又是最关键的一天。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何一大早,妙春就坐立不安起来。只是接连几日的疲倦,让妙音有些睁不开眼睛,不行,她得硬撑下去,不能睡着了。妙音暗暗的掐了下大腿,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又有了几分精神。
宫里传出的话是未正,可过了二刻时,还不见人影,知道三刻才隐约的听见有太监来报:“娘娘来了。”
倪夫人领着女眷们在二门上恭迎着。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见八位青衣太监抬这一顶素盖的金轿进了大门。
已是太子妃的柯芸,透过纱窗见父亲并大伯们跪在门外迎接。忙招呼人说了句:“免礼。”轿子到了二门,倪夫人率领众女眷跪迎。等轿子落下,曹氏并几位年轻的媳妇连忙上去迎接。
柯兰从人群中看去,却见大姐缓缓下轿来。一身藕合的织锦宫装,月白的绫子裙,头上插着各式的银饰。久不见大姐,面庞倒比以前生得还丰润了些。
柯芸眼见这白花花的一片,心想自己离家时,祖母拉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没想到如今已是天人永隔,顿时鼻酸眼热,跟前服侍的小宫女连忙递了块手巾,又劝慰了一阵子。
众人簇拥着向倪夫人院子里而去。等入了正堂,柯芸一把抱住倪夫人,直呼母亲。倪夫人眼泪婆娑,心疼道:“娘娘贵体安好?”
柯芸哽咽道:“我还好,就是想家里想得紧。前些日子闹瘟疫,家里半点消息也没有。我整日都在担心,也不知家里的父母可好,姐妹们可好?”
倪夫人擦着眼泪道:“你一个小妹妹没了,别人都还好。”又命柯兰带着几个妹妹来拜见太子妃。
柯芸亲自上前一把将柯兰扶起,又仔细打量着,叹道:“二妹妹倒生得弱了几分,模样却更胜以前了。”又看了一眼别的姐妹,心里更是感伤:“偏偏母亲要将我送到那个地方去,想家了,也不能回来与妹妹们自在的说几句话。”
曹氏等又劝慰了一番。
这里丫鬟等捧了铜盆来请太子妃净手焚香更衣。收拾完毕,让人抬来了软轿请太子妃上坐,四个宫女抬着软轿,几位夫人相扶着,一路往祠堂而去。
妙音等早已接到太子妃回府的消息,个个庄严肃穆,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柯芸心里始终惦念着祖母,她已有一年未见祖母,没曾想到她竟走得这样快。窗户上都糊了白纸,檐下挑着白纱灯笼,树枝上是用白绢扎的各式假花,伴着一声声的佛号。顿时觉得庄严肃穆。
柯芸不用人来扶,自个儿下了轿。才跨进门槛,一眼看见那灵位上赫然的写着“柯门胡氏”的字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见太子妃哭上下也跟着狠命的哭了一场。妙音不敢抬头去乱看,这番场面却颇为触动,想着骨肉亲情真是不易。又想这具身子的生身父母不知如今过得怎样,说不定当初确实是不得已才将自己舍在莲花庵。在妙音的内心里,她是那么的渴望骨肉亲情,渴望温暖。为何一进了佛门,这些都成了奢望。
正在遐想时,太子妃进到了帐幔里,眼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木,如今已经被钉得死死的,再也看不见祖母生前的容貌。柯芸跪在棺木前落着泪,久久不肯起来。
妙音忍不住要去打量,这位位高权重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量微丰,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好生端庄的模样,一看就是富贵相。由于和妙音挨得较近,不过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那对珍珠耳环跟着晃呀晃的,煞是好看。据说和柯兰是同胞姐妹,眉眼间确实有六七分的相像。妙音心想女人能做到她这个地步,确实很不容易了吧。未来的国母,天下女人的典范。
倪夫人和大夫人又来劝解:“逝者已去,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切勿伤了身子。”
太子妃双手合十,也跟着妙音她们诵了一会儿经文。叩了几叩,这才不甘情愿的起身。
曹氏又劝:“娘娘仔细劳神,这里香灰重,当心熏着了,还是回太太房里去吧。”
柯芸恋恋不舍的望着那口棺木,久久不肯走。直到服侍的太监来请,这才出去。
妙音心想,做个位高权重的女人也不容易。有那么多不能自由的地方,处处有人跟着,管着。
柯芸上坐了,倪夫人等有封诰的夫人在西侧相陪,几位年轻的媳妇在下面立着。同辈的姐妹们坐在东面的官帽椅上。又说柯家几位老爷要来拜见太子妃。柯芸隔着帘子说道:“都免了吧。”
曹氏招呼了一桌菜馔请柯芸入席。柯芸却半点胃口也没有,不过略动了动筷子。饭毕,想着时间不多,又得回宫去。只是拉着倪夫人的手,泪汪汪的说道:“母亲也渐渐上年纪了,千万得注意身子。”
倪夫人连忙应了几个是,又道:“娘娘总是惦记家里,也得照顾好自个儿。”
柯芸又将柯兰等叫到跟前:“我的好妹妹们,昔日在家做女儿时,也多亏了你们在跟前相伴解闷。我也难得回来一次,这里有些玩艺儿你们拿去就当个念想吧。”早有宫女端来了一大盘的东西,府里几位小姐每人都一样,一串沉香珠串、自己亲手调的香料各一匣、香袋各一只,里面装着一对金锞子。唯独柯兰比别人多出一支发簪。
各位夫人并年轻媳妇们都有赏赐,连同三位老爷、柯茗都备了赐礼。
待分派完毕,柯芸对倪夫人道:“不知这回请的哪个庵里的师姑?”
倪夫人道:“莲花庵的。”
柯芸道:“怪不得,我见那几个小师姑生得有些弱,倒也可怜。我这里正好有几串伽楠念珠,还有几个福袋,一并赏了他们吧。”
坐不多久,太监又来催促:“娘娘,时候差不多了,还请娘娘回宫。”
柯芸想自己才坐下不久,娘俩连几句热话也未说,怎么又得走呢。只是见太监宫女在跟前又不好十分露出恋家的情态,一手拉着倪夫人,一手拉着柯兰,再三道着珍重。
柯兰眼含着热泪:“大姐去吧,别误了时辰。”
“好妹妹,母亲就交给你照料了。”柯芸努力的浮出一丝微笑,偏偏展露出来又多了几分苦涩。
倪夫人一路相送,候着柯芸上了金轿,直到轿子出了府门,倪夫人才背过身子,不住的拿着绢子拭泪。
曹氏在跟前相劝:“太太,以后就好了,眼下缓和了许多,入宫也方便了些。”
“哎,虽是如此说。可宫里的规矩,还隔着厚厚的宫墙。我都不知道当初是不是做错了。看娘娘那眼神,似乎有些怪罪我的意思。”
柯兰忙着宽慰:“母亲别多心,娘娘她心里也不好受,再加上老太太的事,没说几句话又得回去。自然有些不甘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