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柯家回来以后,商羿发现妙音沉默了不少,有时候特意问妙音的话,她也不见得要怎么开口,商羿摸不着头脑,心想好好的怎么又闹了别扭,难道是什么地方没注意惹恼了她不成?
妙音独自呆在房里,正在窗下临字,紫苏和紫菀两个在别的房里做针线闲聊。院子里半夏带着丹丹正玩耍。赵家娘子的肚子已经大显了,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今天的太阳正好,看着半夏和丹丹玩耍,倒也喜欢。老赵和柴安一道出去办事了,商羿则在家,只是不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忙些什么。
赵家娘子见这两个主子这几日来仿佛很少说话,孙姑娘的脸上始终淡淡的,又不大与人说笑,心想这是怎么呢,自从那日从柯家回来便如此,莫非爷又被柯家的人嫌弃了不成?又揣测着孙姑娘会不会和商爷拌了嘴,原本想扮个和事老来着,只是不知缘由在哪里,也不好冒然开口,生怕再得罪了两位。
丹丹见那墙角的一棵桃树开出了娇艳的花朵,灿烂的一树,如烟霞一般。便嚷着半夏要给自己摘一枝来赏玩,半夏被叨扰不过,只得去摘了一枝。不知丹丹从何处找来一只溜肩的青瓷瓶,贮了水,让半夏将桃花插在了瓶中。
丹丹低声在半夏耳边说了句:“将它送到姑娘房里好不好?”
半夏点头笑道:“当然好呀。”
丹丹捧着花瓶,半夏跟在身后便往妙音房里去。恰巧商羿开了房门,见着了两人,一眼便知两人的动静,忙叫住了丹丹:“这花给我吧。”
丹丹却说:“不,这花是要送给姑娘的。”
商羿笑道:“我知道,我拿去也一样。”
妙音一直教丹丹识字读书,心里很感激,想着在跟前卖个好,眼巴巴的让半夏摘了来,原本是要自己送去的,突然闹了这样一出,待要说不,却见母亲一头走了来,沉着脸对丹丹说:“商爷的话你怎么不听?”
丹丹这才将花瓶捧给了商羿。
妙音想要自己也写个斗方贴着玩,只是练了这么久,写出的字还是羞于见人。可又没别的消遣方式,习字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写得久了,想要歇歇,才一抬头却突然见商羿站在身后,一眼便看见了他手中那开得正好,娇艳的桃花。
如此艳丽的花朵,不管什么人见了都会会心一笑,妙音忙问:“哟,哪里来的花,这么好看?”
商羿莞尔一笑:“怎样,你也喜欢吧。你又不大出门,将花期也白白的错过了。”便自作主张的将花瓶摆在了案头,一低头便看见了妙音才写的字。虽然说不上有多么的风骨,不过却很独特。看得出来妙音很费了心思。
妙音连忙去收捡,掩饰道:“不许看,你就会取笑我。”
商羿忙道:“我取笑你做什么呢,是你自己多心了。”从旁边取了一张空白的纸页,饱蘸浓墨略一思量,提笔便书。妙音在跟前看着,她很少见商羿写字,所以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情景,纸上的字渐渐显现出来。那行云流水般的字迹,让妙音心里由衷的佩服,商羿总是说自己是个粗人,没想到也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
待商羿写毕,妙音将纸页拿来一看,见一色的漂亮流畅的行书,写的是“画堂鹦鹉鸟,冷暖不相知。”妙音看完后,有些摸不着头脑,拿了镇纸将纸页压好了。商羿负手而立,就站在妙音身后,他有好些天没有看见妙音那张洋溢笑容的面庞,一直烦恼着,正想自己何处将妙音给得罪了。
妙音却见商羿写完后,还不肯离去,便说:“爷还有事吗?”
“不,没什么……”商羿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尴尬。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与妙音亲近一点,哪知她又开口逐客,没有什么理由,也不好再留下去了。转身便揭了帘子出去了。正碰上紫菀倒了两杯茶来,却见商羿出来了,忙说:“爷请喝茶。”
“你自个儿喝吧。”商羿没什么好脸色。
紫菀进屋来,见妙音还在研究才商羿写的那两句话,紫菀道:“姑娘惹爷生气了么?”
“好端端的,我惹他做什么。”妙音不怎么理会。
两人在屋里说着,不多时,却见紫苏跑来告知:“孙姑娘,王府里来人了。”
妙音忙问:“何事,派来找谁的?”
“正在和爷说话呢。”
妙音便不再问了,心想横竖与自己没多大的关系。扭头与紫菀说:“去吧找两块布来。”
紫菀便问:“姑娘要布做什么?”
妙音道:“打算做扇套来着,反正闲着也闲着。”
紫苏忙添了句:“姑娘不用麻烦,我和紫菀姐姐已经做了几个,再有以前旧的也还能用。不必现在就开始赶。”
正说着,商羿突然走了进来,神情不似刚才,多了几分凝重。妙音见状,心想莫非王爷又给他派了外任,要立马离京么?他在家还没呆几天,又要面对离别吗?也不再去看商羿的脸,垂首敛眉说:“爷要去便去吧,我让紫苏给你收拾东西。”
“收拾什么,来不及了,我回房换衣裳,你也换身素服,立马跟我走。”商羿急切道。
“我也去,去哪呢?”
“夏侯家出事了,可怜夏侯大人还在四川,还不知道音信。王爷让我先替夏侯家主持下场面,夏侯太太没了,你也动作快些吧。”匆匆的交待了两句,商羿便回自己的房里换衣裳。
妙音顿时愣在了那里,夏侯太太没了!?震惊之余又想,夏侯家现在不就一个才十岁的女儿么,或许还有两个仆人,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早已经忙开了。紫苏和紫菀两个忙过来与妙音妆饰,好在因为妙音本在孝期服未满,衣物一色的素净,也没什么奢华的首饰。
紫菀取了套玉色的暗花窄褙子,一条象牙白的水墨字画的綾裙。商羿换好了衣裳,牵了马先去了。让紫菀去街口雇辆车子。
当妙音携了紫苏赶到夏侯家时,还未进屋子便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是夏侯妍的哭泣,真是个可怜人,年纪小小的就没了母亲,想想和自己遭遇竟然不差上下,不免有些怜悯之心。又见院中几株紫玉兰开得正好,便想那夏侯太太走得可能也安详,总算赶上了这趟花期。
除了十岁的夏侯妍,就只两个三四十岁的婆子在忙着与夏侯太太收殓。棺木未备,已经有来吊唁的人,外面的大院里闹哄哄的。
妙音虽认不得那些人,只好强撑着出来招呼女眷们。商羿则在外面一层支撑着场面。到了酉时,棺材已经做好了,运进了夏侯家。夏侯妍亲眼看见母亲被抬进了那口漆黑的棺木里,经受不住,早已昏厥了过去。好在妙音守在旁边,连忙让人将她抱进房里静养,又诊了脉。吩咐身边的人说:“所谓急火攻心就是这样。等她醒来好好的开导下,让她多少吃些东西。”
夏侯妍身边的丫鬟忙答应了。
妙音又赶着前面去处理一番事物。人语声,哭闹声,让妙音片刻不得清静,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搭了供人祭奠的灵棚,门窗都糊了白纸。又请来些人手帮忙料理,支了大锅,熬了些稀粥。商羿又特意去请来了一帮和尚帮着念超度的经文,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两人才稍微的得到了安歇。
天色已晚,外面已经是漆黑的一片了。不过夏侯家的院落里却灯火明亮,处处是人影走动,人语喧闹。
商羿走来问妙音:“我送你家去吧。”
“我还好,要回去爷与我一道,明日再来吧。”妙音便问。
“今晚只怕还不得安歇,我先送你回去,还得再赶来,有几件事得吩咐下去,明日让人一早去办。还得让人去请阴阳先生。”
“既然这样,那我也暂时在这里住一晚吧。才夏侯家的管事婆子挽留我呢。”
商羿思量了一回,他是怕妙音累着,不得好好的休息,听见如此说,便只好道:“这样也行。你也得好好的珍重。”
“好,商爷也是。”
有人要找商羿问事,商羿撇下妙音便去了。
妙音见诸事渐渐都有了秩序,想要歇歇,夏侯妍跟前的丫鬟走来和妙音说:“孙大夫,我们小姐醒了,小姐要找孙大夫说话呢。”
妙音听见别人叫她大夫总觉得怪怪的,二话不说便跟着丫鬟来到夏侯妍的房里。却见夏侯妍半卧在床上,两腮泪痕未干,眼中的光彩此刻全然黯淡了下去。一语不发的望着桌上一盏微弱的灯烛。
此番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妙音连忙安抚:“夏侯姑娘该好好的歇着,养好精神才是最要紧的。如今这个家里哪里还敢再担点什么事呢?”
夏侯妍却哭倒在妙音怀里,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
妙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温柔的劝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