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为了见上竺饮清,着实费了一番心力,围着柳眉磨了好半日。
做老板的都是精明人。再怎么说,好几年了,秦翰一直都是热情捧场的旧客,出手虽不及孟隐那般阔绰,但也不吝啬,偶尔还比那些豪门王孙还要大方些。一直以来,柳眉和秦翰多少有些交情,一个薄面还是要卖的。
孟隐大多是戌时初才过来,柳眉瞅着时间还早,便差了落香上楼去问竺饮清的话,转头去看秦翰,就见他已陷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左拥右抱,嬉笑作乐。
这个秦公子,还真是贪心,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不过这白清儿,倒真是棵枝繁叶茂的招财树!
柳眉粉白的面庞上滑上淡笑,更显得精明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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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饮清放下梳篦,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落香,道:“既是常客,不好得罪,自然不能叫柳妈妈为难。你且请那位公子先去雅室稍等片刻,我换了衣裳便去。”
“是,姑娘。”落香点头,转身出门。
竺饮清缓缓敛了眸光,青眉淡凝。
柳眉倒是会计算,这多收一份帐的事,她自然禁不住诱惑的。看来,恐怕是瞅准了上次她见澹台肃珩之事。那次,她只随口解释一句,孟隐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沉,出口之言仍是温和客气。柳眉也在一旁,自然看得分明。
竺饮清起了身,随手从屏风处挑了一件玉色裙裳。
秦翰盘腿坐在矮榻上,托着下巴,盯着檀木棋盘,百无聊赖,忍不住腹诽起澹台肃珩来。毕竟,镜花楼原本是他秦公子找乐子的地方,而且他也不喜欢下棋,现在倒好,偏偏给他摊上这么个差事!
正在心中怨愤着,忽听门响,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起了身,轻快地跳下榻。一抬眼,便望见一个娉娉身影进了门来。那女子一转身,秦翰顿觉眼前一亮。
竺饮清跨进雅室,轻手关了门,一转身便望见矮榻前面,身着黎色袍衫的男子怔怔地盯着她。
那男子身形瘦长,剑眉星目,面容英俊,一头乌发只以黑色冠带随意一束,略带凌乱,那模样倒与寻常的公子王孙大有不同,乍然观之,竟觉他周身似有几分江湖孤侠的潇洒不羁。
只是,他此刻愣愣地望着她,双目睁得有些大,看上去倒让人忽觉他神情之中带着淡淡的呆傻之气。
“公子!”
竺饮清微微颔首,薄施一礼,缓声唤道。
如泉之声入耳,秦翰乍然回神,浓眉一挑,呆愣的面庞上立刻涌现夸张的笑容。
他仍旧定睛看着她,抬步绕着她晃了几圈,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口中啧啧之声不断。
竺饮清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心下疑惑,又凝神喊了一声。
秦翰这才伫足,眼神却仍旧未从她身上移开,脸上似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过了片刻他才开了口,轻快爽朗的声音道:“百闻不如一见。虽然是清淡了一点,不过确实漂亮!所谓美女当如是,想不到那个木头眼光还不赖嘛!”
竺饮清一愣,诧异地望向他。
秦翰见她面带不解,这才恍然想起她还不认识他呢!
他赶紧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正正经经地朝竺饮清拱手行了个礼,朗声道:“在下秦翰,见过白姑娘!”
他的脸色变幻之快,让竺饮清惊异,方才还是一副大咧咧的狂放之态,这会儿竟又严肃得像个绅士公子一般。
这人倒是有意思!
竺饮清轻轻笑了,道:“秦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
“哎呀,这样说话还真累,我看你就叫我秦翰吧,多亲切!来来来,快坐!”
秦翰的正经之相只装了不到一瞬,便又立刻原形毕露了。
竺饮清的反应简直跟不上他的速度,她愣了一下,便又笑了,没再答话,径直走到矮榻旁,兀自坐了下来。
秦翰也快步走过去,坐在了对面,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竺饮清并未看他,素手一伸,刚要捻起一子,却听他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说清儿姑娘,我还是老实跟你说了吧,我啊,可不是来这跟你下棋的!”
竺饮清微微一怔,停了手,抬眸看向他。
秦翰又道:“而且,这一局棋要一百两,就算你这么好看,我也觉得吧,还是太贵了!”
他扬着头,拧着眉,表情严肃,自顾自地说着,那模样倒让竺饮清觉得挺有趣,心下却也诧异,浅笑道:“既然如此,那秦公子为何还花了这一百两呢?”
秦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凄苦:“哎,我这不是无奈嘛!受人之托,而且那人还是个古怪木头,我也没办法,不过……如今见到清儿姑娘一面,倒也算是值了!”
说到这里,他憋屈的神情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灿如朝阳的笑容。
他面上的神态实在丰富,且又变化多端,看得竺饮清既迷糊又好笑。
然而,他话中的信息她倒是一丝未落。沉眉一想,便试探道:“你说的‘受人之托’是……”
“哦,差点忘了!”韩束一拍脑门,赶紧掏出青玉麒麟玦,递给她,“呐,这是信物,证明我不是坏人!来,给你!”
竺饮清诧异地接过来,细看一眼,吃了一惊。
手中青碧软玉通透无暇,呈半玦状,雕琢于正面的麒麟图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玉玦触手即温,色泽清明,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似乎,在哪儿见到过?
她摩挲着手心的青玉,俯首凝思。
忽然,她眉眼一动,将玉玦翻了一面,便见底端刻着浅浅的一个字:珩。
这是他的东西!
没错,她见过的。
心中一惊,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蹙眉低声道:“他让你来的?”
“嗯,就是他喽!”秦翰双眉轻扬,声音却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见她面色倏然凝重,促狭道:“怎么,忽然多了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帮手,清儿姑娘不会高兴地呆住了吧?”
竺饮清一愣,朝他望了一眼,轻轻抿了唇,眉眼沉郁。
沉默了片刻,她警惕地朝着门口望了一眼,低声道:“说正事吧!”
“嗯。”
秦翰虽酷爱玩笑,洒脱不定,却是个拎得清的人,轻重缓急、大事小事分得清清楚楚。此时,他的神情也认真起来。
冷风从窗缝中渗入,吹动屋内的帷帘。
室内,柔光忽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