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

竺饮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望向阳修狄。

“皇上，联姻的事可否不要强迫公主？”竺饮清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你认为朕会给你什么答案？”阳修狄俊朗的脸庞微微上抬，唇角扬起一抹浅弧。

“我……”竺饮清一愣，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澹台肃珩，而他也在看着她。两人视线一接触，澹台肃珩便冲她微微一笑，接着抬头对阳修狄道：“皇上……”

“肃珩，你不要说话，朕想听她说。”阳修狄的双眸仍然静静地望着竺饮清，视线没有一分一毫的偏离，而他眼底复杂的情绪谁也没有看见。

竺饮清怔了一下，很快鼓起勇气开了口：“秦清当然希望皇上可以答应。”

“答应？”阳修狄沉黑的双眸微微眯起，看着她的眸光却越来越热。

竺饮清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微微敛首，低声道：“皇上不愿意答应吗？”

“朕若是答应你这件事，那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朕一件事？”阳修狄的声音很轻，甚至称得上很温柔，可是一旁的澹台肃珩却听得一震。他一直很清楚，联姻之事在阳修狄心中有多么重要，所以他一直到上一刻都很肯定竺饮清此行是徒劳，只不过他不忍拒绝她，才愿意陪同她一起进宫，他原本以为阳修狄必定会拒绝，而竺饮清也能因此死心不再去管联姻的事，可这一刻听到阳修狄忽然说出这样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他忍不住担心起来，甚至很害怕阳修狄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而，对于澹台肃珩心中的担心，竺饮清毫无感知，她心里正因为阳修狄的话而感到一丝欣喜，听他的意思，是有希望了？

“皇上请说。”竺饮清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喜色，晶亮的瞳眸映在阳修狄眼里，他不知不觉地弯了嘴角。

澹台肃珩心中紧张，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朕答应你的请求，你留在宫里。”

阳修狄话声未落，澹台肃珩眸色一变，不等竺饮清反应，他已经抢先开口：“皇上——”

“肃珩，朕在同秦清说话。”阳修狄眼中闪过一道厉光，视线重新投向竺饮清时立即放柔。

澹台肃珩虽然很着急，在听到这话之后，也只能止口不言，沉凝的眸光凝在竺饮清的侧脸上。

当听清了阳修狄说的话之后，竺饮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直到此时才想起来澹台肃珩在宫门外说的话。

她眸中露出的为难之色，阳修狄看得一清二楚，可他没有说话，仍然耐心地等着竺饮清的答案。

“对不起，皇上，秦清不想留在宫里。”竺饮清敛首，声音中虽然含着忐忑不安，却同样有着明显的坚定，“除了这件事，其他任何事，只要秦清可以做到，我都可以答应。”

听到竺饮清的话，澹台肃珩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在看到阳修狄的神情之后，他的心弦又紧了。

那样的眼神，他明白。这些年来，他从没有见过阳修狄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即使是在郑怀音最受宠的时候，阳修狄也从没有用那样深凝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眸中似乎蕴着千万种情绪，迷恋、怜惜、深情、心疼、歉疚……

歉疚？

澹台肃珩心下一凛。

为什么会有歉疚？

可当他再次看向阳修狄时，他眼里的一切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温柔，毫不掩饰的温柔。

难道看错了吗？

澹台肃珩陷入疑惑，竺饮清却仍然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阳修狄的回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阳修狄淡淡地道：“你为何不想留在宫里？”

竺饮清思考了一下，低声道：“秦清不喜欢宫里的生活，而且也不会习惯。”

“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却喜欢将军府的生活，是吗？”

不知为何，竺饮清听出阳修狄这话里带了一丝隐约的凉意，当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辩解时却看到阳修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虽然浅淡却有着明显的温柔，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总是对她笑，总是温柔地同她说话。

竺饮清看得呆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吗，她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候，一切都没有变，她仍然是个小妹妹，而他是那个一直对她好的大哥哥，即便两人并不常见，可每一次见面，他留给她的印象都是温和而友善的。

一旁的澹台肃珩将眼前两人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不觉地疼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竺饮清会那么认真地凝望着阳修狄，就像望着放在心里许久许久的珍宝一般。就在今日，他原本欣喜地觉得她似乎接受了他的心意，可这一刻他不敢确定了。

眼窝热热的，鼻头酸酸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入竺饮清心里，她猛然惊醒，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回想那些过往，否则阳修狄一定会看出她的异样，于是很快低下头，将汹涌的情绪尽数压下，用尽量镇定的语气答道：“我只是很喜欢宫外的生活，并不限于将军府，等到我哥哥回来，我也是要离开将军府的。”

那一句“要离开将军府”将沉浸在复杂心情中的澹台肃珩拉回了现实，他震惊地看着竺饮清，不知道她这话只是用来搪塞阳修狄的借口，还是她真的没有改变主意，依然打算离开他。难道先前的感觉都是错觉吗？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她依然坚持要走？

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问出口，可最终还是忍下了一切，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阳修狄却在这时看向了澹台肃珩：“秦清说的是真的？她会离开你府里？”

“不！”几乎是在一瞬间，脑中思绪纷繁的澹台肃珩猛然做了决定，毫不迟疑地说道。

虽然注意到竺饮清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立即转头看向他，但他选择躲开她的目光，坚定地对阳修狄道：“皇上，我从来没有打算让她离开，因为我会向她兄长提亲，我要将她留在府里。臣也恳请皇上成全！”

在竺饮清惊怔的目光中，澹台肃珩屈膝跪地。

针刺一般地，阳修狄感觉到心里好像有些疼痛，可他依然容色镇定，只是望向澹台肃珩的目光越来越深。

“肃珩，你喜欢她？”阳修狄声音很低很沉，他的嘴角的笑意仍在，可眼里早已冷了许多。

“是。”澹台肃珩依然不看竺饮清，只是颔首作答。

“你已经决定要娶她？”

“是。”

“那她答应了吗？”一句话抛出，澹台肃珩的身子僵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竺饮清，眸光深沉无比，却饱含深情。

竺饮清呆了。她不曾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不懂明明为了公主的事来的，现在的问题怎么会是她和澹台肃珩的事，而且澹台肃珩竟然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阳修狄说出那样的话？

答应？她要答应吗？她能答应吗？

竺饮清的沉默刺痛了澹台肃珩的心。可他依然坚定无比地对阳修狄说：“我会等她答应的。”

阳修狄却在这时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心中混乱的竺饮清惊诧地抬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皇上？”

却听阳修狄缓缓踱了两步，朗声道：“好！肃珩，这么多年来，朕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样子，君子不夺人所爱，你都开口了，朕还怎么能强求秦清进宫呢？你起来吧！”

没有想到阳修狄这么快就松了口，澹台肃珩又惊又喜，连忙道：“谢皇上。”

竺饮清被眼前的两人搞蒙了，正要开口却看见澹台肃珩站起身，满含欣喜的目光看向她。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开心喜悦让竺饮清心头一疼，顾不得说什么，不由自主地朝他笑了。

阳修狄的声音打破了静谧：“肃珩，真想不到朕的大将军也会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天，你实在教朕刮目相看！”

“皇上……”澹台肃珩俊脸微红，竟说不出半个字。

竺饮清早已是窘迫难当，低着头沉默，却猛地想起今日的来意，急忙抬头道：“皇上，公主的事……”

阳修狄柔声打断他：“朕的请求你无法做到，你的请求自然只能作罢。”

“可是公主……”竺饮清急了，跪到地上，“公主是皇上的妹妹，皇上不能为她想想吗？”

“这件事已是定局，秦清，你不必再说了。”阳修狄的脸色变得严肃了。

“皇上……”竺饮清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将求救的眼光投向澹台肃珩，可是澹台肃珩也米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对她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阳修狄惊了惊。

竺饮清微微偏头，就见那宫人伏到地上，颤颤栗栗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公主说……说要见澹台将军，还说要是皇上不答应，就……”

“就什么？快说？”阳修狄厉声问道。

“就要皇上替她收尸！”

“什么？”阳修狄大掌一拍桌子，“胡闹！”

竺饮清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沉默地转头看向澹台肃珩，望见他也是一脸震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