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修竹和围城士兵的退去,欢呼声开始响起,先是零零碎碎的,慢慢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没多久,段宁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令叛将李修竹拔营退却十里地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洛阳城,一时间,城中欢呼声好似潮水一般,不断涌起,城中之人,都沉浸在了这一仗的胜利喜悦中。
当晚,段宁将军留下了城墙上观战的名门族人们,在将军府里大摆筵席,宴请这些平日里骄傲的贵客。
玉如意的马车跟在褚汶的马车后,缓缓驶入街道,朝将军府行去。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一盏盏的灯笼飘荡在屋檐之下,街道上虽然还是行人稀疏,但却可以看出,早已没有了早上那种沮丧颓然的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喜,一种得意。
百姓很简单,守城的将军如此能干如此不费力气的,便退了敌。在他们眼中,段宁,已经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了,他们坚信,只要有段宁在,这洛阳城就一定不会被破的!
街上,那一户户的灯火,都传出阵阵嬉笑声,大家,似乎都心安了呢。
玉如意坐在马车中,低着头,绞弄着手绢,轻轻咬着唇。因绞弄的力气有些个大,一旁的珍珠担忧的看着她,只担心这上好的冰丝手绢,被她给扯烂了。
车行至西市的时候,玉如意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朝驭夫低声道:“放慢车速,行驶到车队最尾,等和车队距离远一些后,便悄悄回府吧。”
“是。”驭夫在外面应道。
马车渐渐放慢速度,跟着车队拐过一个巷子,穿进另一条街道。一进入这街道,眼前便是一片灯火通明,尽是行人与进进出出的马车。
这里是洛阳城的主干道,也是达官贵人们集居之地,当然,也是玉如意悄悄离去的最好时机。
马车缓缓的放慢了速度,不知不觉的行驶到车队的末端,渐渐的远离车队。
“三少夫人,我们现在掉头回府了,您坐稳。”
玉如意听言,应了一声,抓紧车上的扶手,随即便感觉到车身在慢慢的旋转,掉头。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一冲而来。
这是一两漆成黑色的吊檐马车,马车极为宽大华丽,是用四匹黝黑骏健的黑马拉着的,眼看马车就快驶过的时候,车身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那车的驭夫竟然吆喝着马倒退了几步,停到了玉如意的车旁。
玉如意诧异的看着那车,却不料那马车车帘竟然被一把掀开来,车上下来的人凤眸长髯,正是城墙上奏琴的段宁。
陡然看到此人,玉如意心头一惊,慌忙缩在车内坐稳,一动不动。
“你们这是?唉……将军,那车里坐的都是妇人,你此举不……”
驭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可话音未落,玉如意的马车车帘,便被一掀而开。
段宁那双狭长的凤眸漆黑而阴烈,他眯着眸子打量了玉如意一眼,随即冷声道:“褚家三少夫人?”
玉如意慌忙在车中朝他行礼道:“是奴。”顿了顿,又慌忙含笑道:“如意见过段将军。”
段宁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她的招呼,他又将玉如意打量了一遍,道:“你这女子,我记得在城墙上看到过你的。既然都是城墙上观战的人,便是我段宁邀请的贵客,为何要离去?”
他的声音低沉雄浑,带着戾气,仿佛阵阵寒风吹来,直逼的玉如意汗毛竖起。
她紧绷着身子,保持着蹲福的姿势,手里紧紧捏着那手绢,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惧怕,垂眸低声道:“将军说笑了,这将军宴上,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都是贵客,如意一个小小的女子,怎能去得如此场面。”
段宁哈哈一笑,紧紧的盯着她,问道:“你可与那李修竹是旧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玉如意轻轻蹙了下眉头,却又怕他发现自己的不悦,又将头埋下来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段宁笑道:“你们当初可是有情意的?”
玉如意一怔,这个将军也太不知礼了吧,竟然这样在大街上,拦住一个良家妇人,问她与其他人是否有过旧情?还好,她是在车内的。
玉如意不愿意得罪他,只得又慢慢的点了点头。
段宁又是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声音一沉,轻轻的说道:“三少妇人难道不知,今天破敌之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若不是你,只怕那李修竹没这么容易分神吧?”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将玉如意生生的震住了,她猛的一抬头,双眸与他对视,那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
玉如意只觉得心砰砰的急跳起来,似乎就要从喉中蹦了出去。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道是酸涩,还是凄然,只觉得苦闷非凡!突然间,她很想笑,很想猖狂的大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了别人的利刃!
可是,她没有笑,她只是拼命的捏着拳头,压抑下心头的噪乱,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抬起头来,定定的望向段宁。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笑容来,她用极为缓慢,不卑不亢的声音道:“能为将军效劳,奴不胜荣幸。”
段宁看着他,眉梢轻轻一跳,随即笑道:“不愧是褚三郎看中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今日之事,有你一功。你自然是我段某人席上的上宾,晚上的宴会,你又哪有不去的道理!”
玉如意听言,继续带这那浅浅的笑容,朝他深深一福,道:“那么……奴却之不恭了……”
段宁见她答应了,又是哈哈一笑,随手放下撩起的车帘,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玉如意一直保持着蹲福的姿势,直到那墨色的马车离去后,她这才身子一软,猛的向后倒去,珍珠立即将她扶住,让她瘫坐在自己怀中。
驭夫在车外问道:“三少夫人,现在,去哪边?”
珍珠听言,愤愤回道:“还用问么?自然是将军府了,哪里还走得成了!”
玉如意朝她欣慰的点点头,这会儿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幸好有珍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一晃,停了下来。驭夫在外面对玉如意唤道:“三少夫人,到了。”
玉如意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坐直身子,可是,挺了两下,身子却还是软的。珍珠见状,慌忙扶着他支撑起来,随后又自己先下了车,才伸手将玉如意扶下马车。
玉如意一下马车,便感觉到一双阴沉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她一抬头,正对上自己公公褚汶的双眸。几乎是下意识的,玉如意朝后退了几步,却招来了褚汶的一声呵斥:“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竟然真的跟来了。”
玉如意咬着唇,半晌,才喃喃道:“本是要回府的,路上遇见了段将军,将军亲自相邀,奴不敢不来。”
听到她这话,褚汶只觉得一阵闷气冲上心口,愤愤的一甩袖子道:“好好跟着,别胡乱说话胡乱走。”
“是。”玉如意诺诺应道,可却缓缓挺直了腰,缓缓拨掉珍珠搀扶自己的双手,深呼吸一口气,跟在褚汶身后走去。既来之则安之,没必要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今日这种筵席,可不是一般人想来便能来的……
此时的将军府外,停满了各种马车,灯火通明中,一阵阵欢笑声传来,夏风拂来,缠着缕缕香味,似乎是熏香似乎也有脂粉香,熏得人醉。
玉如意跟在褚汶身后,双眸流转,偷偷的观察来赴宴的人,她发现,能站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衣着华丽,步履生风,一个个都是谈吐风雅,气定神闲。
她偷偷的看着,偷偷的猜测着众人的身份。
突然,一个莺莺亮亮的声音传来:“如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玉如意心头一喜,猛的回头望去,正看到陆馨儿拼命的朝她挥手。
玉如意当即便快步走去,问道:“馨儿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我爹病了,这种筵席,陆家又不能没有人来,所以,我便代替爹爹来赴宴。”陆馨儿说罢,将她打量了一番道:“看你这身装扮,倒不像是来赴宴的啊,你怎么会来的?”
“唉……别提了……”玉如意叹气,将今日之事说给陆馨儿听,当然,她没提路上被段宁拦车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突然,嬉嬉闹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几乎是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处。
将军府的正厅大门被打开来,身着黑底银色纹饰袍服的段宁,缓缓从门中走了出来。换下了那广袖长袍的晋服,穿上这身紧袖口便于行走的胡服,肩宽腰细,越发显得他格外俊美。
玉如意这才发现,这段宁,哪里有三十岁,明明只有二十有余而已,只因为那一把长髯,遮掩了他的稚气,让他看起来老成了许多。
此时的段宁,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恍若黑夜中的皎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