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进不比前门轻车熟路,禅房众多,虽然主持给了进宝一张地图,但还是花费了很多功夫,幸亏寺庙还没开门迎客,不然进宝就算又天大的本事,也无补于事。
主持千叮咛万嘱咐,尽量不要让人看到她们是从后门进来的,但进宝看来看去,偌大个寺庙里,连个扫地的小沙弥都看不到,根本不似以往的初一、十五热闹。
这里的和尚从来不避让,见到衣着华丽,穿戴富贵些的香客就会跑上前,不停地说着吉利话,和她们讨要打赏。
如今庭院里安静的有些异常,甚至就连禅房的门都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像是遇到什么大事一样,走的极其匆忙,房间凌乱,被褥都没有叠,散落各处。
进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担心,但开门时间就要到了,碧莲一再催促她,再不去进香,就要前功尽弃了。
她和碧莲找到正殿的时候,庙门还没开,碧莲欣喜若狂,看都没看,径直走到佛前,屈膝跪下磕头,急忙起身,拿起点燃的香就向香炉里插。
这时她才发现,香炉里已经插着三根点燃的清香。
“进宝,这是怎么回事?”碧莲侧头找进宝,进宝苦笑一下,向两旁看了看。不等碧莲反应过来,殿内已经有两个身穿锦衣的侍从,一把将她双手抓住,用力地反扣过来。
“哎呀,”碧莲一吃痛,叫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趁我家公子进香之际偷溜进来?意欲何为?”抓着碧莲手的一名中年的侍从说。
“是那老和尚放我们进来的,要问,你也得先问他!”
碧莲这么一说,慈恩寺主持脸上顿时冷汗直流,双手发抖。立刻面向众人的中间,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开口道:“公子,她们二人不是坏人,您大人有大量,就请放了她们吧!”
那位年轻的公子尚未开口,那侍从却趾高气扬地质问:“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坏人的脑门上会刻字吗,万一我家公子因此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再说,你这么为她们二人说好话,到底收了她们多少好处?”
“一百两!”不等老和尚开口,碧莲抢先答道。“他收了进宝的一百两,说是让我今天上头一柱香,没想到和尚也会撒谎骗人!嗳,他们家公子,你又花了多少钱,来上这头一柱香?”
“大胆,竟敢如此称呼我家公子!”
碧莲扭头看身后的武士,一点都不甘示弱:“他是你家公子,又不是我家的,比起喊‘喂臭小子’,我礼貌的多啦!”
武士一听,双目一瞪,碧莲反瞪。
谁料那年轻公子望着进宝,吃惊地问:“你是进宝?招财进宝的进宝?”
进宝一怔。那年轻公子此刻已经走到她面前,仔细地端详她的眼睛。
慈恩寺是佛寺,常年有香火供奉,殿内香味甚浓,进宝不曾留意,待那公子走近,她才闻到。
那一股清香,如魂牵梦绕的一般。进宝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她凝视着他,要将那张俊美无匹的脸深深地印到骨髓中,印到魂魄上。
她曾经忘记过他的容颜,如今死也不能再忘一次。
他微微笑着,要比小时候的笑容更加耐人寻味。他掏出手帕,递到她脸庞,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慌忙地垂下头,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再与他的相遇的情形,唯独没有这样的场景,演练过无数个台词,偏偏也没有流泪这一说。
她只是太开心了,喜极而泣。多年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一次冲破重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她并不想哭,泪水偏偏止不住地流,这可不是她想再见到他的画面。
公子毫不避忌,仿佛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一边为她擦干眼泪,一边柔声地问:“多年不见,过得好吗?”
声音温润如玉,带点清冷,异常悦耳。
进宝一愣,没想到公子竟会如此关心她,心中一暖,好不容易噙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跌落,落到公子的手上,晶莹如珠。她狠狠地点了头,接着咧着嘴又笑了出来。又是哭又是笑的,她长这么大恐怕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碧莲听到进宝哭了,但因为有人挡在她面前,她看不到进宝的脸,只能凭借她用力吸鼻子的声音,来判定她在哭。心急如焚地嚷道:“喂,你倒是是什么人啊,干嘛把进宝弄哭啊!知道吗,我长这么大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你到底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
公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感伤从他的眼底闪过,稍纵即逝。他用别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然后他转过头,对抓着碧莲的侍从说:“放了她们吧!青龙,难道你不认识这位进宝姑娘了吗?”
进宝看了看那名高大的侍从,十年过去了,他蓄了胡子,差点认不出来了,她盈盈施礼。
青龙盯着她的脸,接着,他拍着大腿,猛地大呼一声:“是你?看来你过的不错啊!”
“还多谢公子和各位大爷当日出手相救,进宝才有今日吃饱穿暖的日子!”
碧莲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听的一头雾水。
进宝走向前走过几步。朝一旁一位胡须花白的先生,说:“进宝多谢林先生当日救了爹爹一命,进宝日日向菩萨祈求,希望您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说着,便要下拜。
林先生见状,急忙阻止:“姑娘,当日救你父女二人的是我家公子,你不谢正神,怎么谢起我这个小兵了呢?而且我什么都做,这一拜,林某受之有愧。”
“公子自然要谢,当年进宝年纪虽小,很多事不明,但有件事情进宝还是记得的,当日那大夫为父亲诊治,在药中无意下错一味药,多亏先生在旁指点,我爹才不至于错服汤药。进宝一拜,先生当之无愧。”
林先生一怔,其实当日那位大夫并没有下错药,只是药方中那味药价格实在昂贵,穷苦人家吃不起,于是他建议那大夫换一味功效相同,但价格却十分便宜的草药。他以为无人看见,没想到竟被小小进宝一一看在眼底,呵呵一笑,欣然地接受进宝一拜。
最后进宝走到那公子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施以大礼参拜:“当日未能向公子道谢,公子的大恩大德,进宝铭感五内,请受进宝三拜,还请公子留下姓名住址,改日必定携父登门道谢!”
那公子淡淡一笑,命林先生将进宝扶起,他看到进宝的额头因为用力过猛,有些红肿,于是想起当年她那副凄惨的模样,不禁说道:“能把婢女调教的如此大方得宜,看来你蛮讨那户家人的喜欢。”
“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待进宝非常好!”
“看的出来!只是不知……”公子的目光轻轻地瞟向一旁不知所以的碧莲,一边说。“你这次又是发生了何事,听说……”公子再次看了看碧莲。
碧莲知道自己刚刚怪错了他,可是她一个堂堂的知州千金,怎么能轻易和陌生人道歉。她清咳一声,故意把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并在心底深深懊悔,竟错过欣赏像他那样完美无瑕的美男。
“……你好像被人骗了银子?”
碧莲一听,刚好看见那光头主持要趁机溜掉,她立刻上前,一把抓住老和尚的袈裟说:“快把银子还回来,那一百两银子可是进宝攒了十年的积蓄,既然我没有上成头柱香,就把银子还来!”
“碧莲小姐啊,是进宝姑娘说的,只要我在香客进来以前,为你打开后门让你进来,就给我,不……不是,是捐给本寺一百两香油钱,并未说明是上了头柱香才给的!那是香油钱,如果每个施主都像碧莲小姐一样,给了香油钱,回过头来又反悔,向老僧讨要,那小庙也早就不存在了!”老和尚存心欺骗,如今更厚颜无耻的胡搅蛮缠。
“什么?光是开个后门就要一百两?你不如上街去抢,亏你还是个和尚,佛曰戒色、戒贪、戒嗔、戒杀生,你贪财如此,是犯了大戒。我给你机会改过,你若执迷,不肯把钱交出来,那我就抓你去衙门,告你欺世盗名,骗钱诈欺!”碧莲本就牙尖嘴利,无理辩三分,如今得了理,更加变本加厉,一张利嘴噼里啪啦地说的老和尚哑口无言。
老和尚双手作揖:“我的大小姐啊,就算你告我,我也交不出来啊!”
“什么?难道你不怕坐牢?告诉你,知州的大牢里可没你这小庙舒服,你不怕站着进去,横着出来吗?”
“怕,我怕啊!可是我真的交不出来!”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难道你不知道我是知州佟大人的女儿吗?”
“我哪里还敢耍花样啊,只是、只是那一百两……我、我……”
老和尚期期艾艾地不肯说,进宝替他说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