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前脚刚走,菀桃便拿起桌上的茶杯,一脸嫌恶地顺着门口泼了出去,那是刚刚放在张美人面前的。又吩咐宫女,把这个杯子丢了,再重新那套新的茶具出来给进宝用。
进宝看着菀桃,眼神悲悯,想起刚刚张美人说她连狗都不如,想安慰她说几句,刚开口叫了声“菀桃……”
菀桃打断了她的话。笑着安慰她道:“婕妤不必放在心上,张美人说奴婢狗都不如,只要奴婢心里不是这样想的,随她怎么说,我不在乎!”
进宝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这样令我想起一则故事,是关于一位著名的词人的……”
“哦?”菀桃好奇地问道:“是怎样的故事?”
“故事是说,苏州一位著名的词人,名叫苏轼,一日和他同一位高僧朋友佛印,参禅。苏轼问:‘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回答:‘我看你像尊佛。’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吗?活像一摊牛粪。’”
菀桃歪头不解。
进宝又道:“这故事说的是,只要心中又佛,看别人就是佛,心中有屎,看别人就是屎!”
菀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是说张美人……”菀桃说着这里,不再往下说去。
进宝点头,笑的有些贼。就连一旁的鸟儿听了,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主仆几人笑了一阵,才发现忘了喝药,菀桃一摸药碗,发现药已经凉了,菀桃说再给她热热,进宝觉得麻烦,说一句‘哪里就那么娇贵。’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连忙拿了一块青橄榄放在嘴里。
菀桃又体贴问她,晚膳想要吃些什么,进宝摇摇头,说一切由她决定,菀桃知道了,下去忙活了。
进宝觉得有些累了,扶着鸟儿回到内堂休息,但躺在床上,她又睡不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张美人。
进宝暗自纳闷,虽说这张美人的目的昭然若揭,却又不得不回想她进门之后说的话。
‘今日皇上赏我一些点心……’
皇上赏赐哪些妃嫔些什么东西,按理也实属正常,只是不解为何张美人不挑别的妃嫔炫耀,偏偏来到她的望云殿。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想叫来人打听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在这宫中,乐奴的消息一向灵通,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派人去叫乐奴,她则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进宝一看,吓了一跳。乐奴的额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白布,站着的时候,身子不时地朝左右摇晃,目光涣散地一时无法集中。
进宝紧张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乐奴摇摇头,猛地她又一阵恶心想吐,用帕子捂住嘴,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进宝让鸟儿给她端来一张脚凳,让她坐下,她才稍稍好些。
进宝问:“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乐奴神情闪烁:“是、是奴才不小心磕的!”
“好端端的怎么磕了?”进宝话一出口,立刻想起昨日菀桃和她说的,乐奴去到庙里的事情,问道:“是为我求神磕的?”
乐奴脸一红,没有回答。
进宝心中一热,以前听人诚心拜佛,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的,也没磕成她这样,心想这是磕了多少下才磕成这样的。
进宝见她不敢抬头,只要一低头,就忍不住想吐,准许乐奴在她面前,可以扬头。
乐奴点头答谢,又忍不住地想吐。进宝让鸟儿给她倒了热茶来。
乐奴捧着热茶,忍不住热泪盈眶。
进宝让她回房休息,但乐奴不肯走,支支吾吾似乎心中又话,不吐不快。
半晌,乐奴添了添嘴唇道:“婕妤,奴婢有一事禀告!”
进宝点点头,示意她说。
乐奴看了看鸟儿,而鸟儿似乎知道了什么事情似的,一直地对她摇头,只见她咬了咬唇,道:“鸟儿和菀桃都不让我说,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让您知道,就算心里有个准备也好。”
见乐奴如此郑重,而鸟儿又试图遮遮掩掩,搞的进宝耳朵痒痒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乐奴不放心地说:“婕妤,但是您一定要答应我,听完不可以生气,凡是想开些!”
像是不安的孩子担心年迈体弱的家长,听到一些噩耗而一时接受不了,昏厥过去。
进宝含笑点头保证。
乐奴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一半,但仍小心翼翼地道:“婕妤啊,您知道您病的这段日子以来,有谁去侍寝了吗?”
进宝摇摇头,对这种事情,她一向都不关心的。
况且**佳丽三千,就算丽妃被罚,不能侍寝,皇上也不至于孤枕难眠。
“一个都没有啊,您生病这段之日,皇上未召任何妃嫔侍寝啊!”
这倒让进宝有些吃惊,不相信地看着乐奴。
“是真的!”说着,乐奴竖起三根手指,“这件事情宫中人尽皆知,乐奴绝对不敢撒谎!”
进宝不语,听着乐奴继续说。
“……宫里的人都说,皇上不召其他妃嫔侍寝,就是一心等婕妤身体康复,可是、可是就在昨天……昨天,皇上召见那个张美人侍寝。”
进宝微微侧头,她这会儿才明白,张美人为何今日带着皇上赐的点心来看她,不由得又想起张美人头上的孔雀金钗。
孔雀,百鸟之王。
她不带凤钗,是避忌仍在受罚禁足的丽妃,却挑了一只孔雀,言下之意,六宫之中,她仅在丽妃之下。
侍寝次日便大摇大摆地向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婕妤,耀武扬威。但如果让张美人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侍寝的事情,而整个上午她都对牛弹琴,不是更生气。
想到这里,进宝觉得好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却把乐奴和鸟儿吓得一愣。
进宝立即觉得不妥。
世间哪有丈夫被别的女人抢走了,还能笑得出来的人?
“呃……”进宝脸上尴尬,立刻忍住了笑,眼珠在眼眶里乱转,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假装无奈地说:“这个……奈何嫁入帝王家,多人侍奉一夫,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乐奴闻言,长叹一声。
总算暂时骗过她们两个,尽管进宝当她们是姐妹,但这始终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直死也不能说的秘密。
乐奴又说:“这个张美人不但趁人之危,而且卑鄙无耻,她竟然利用您,趁机讨好皇上!”
进宝心中暗自苦笑,都说能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的妻妾,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不知,三千佳丽争夺一人,勾心斗角机关算尽,争得年华老去,两鬓斑白,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声长叹。反而不如,嫁个寻常百姓家,就算几十年后,花残粉退人老珠黄,至少还有一人,依然觉得她最美。
进宝的眸光在那一瞬间黯淡。
乐奴察言观色,以为她因为被张美人捷足先登,而难过,犹豫着下面的话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鸟儿,坐在脚凳上局促不安。
进宝嘴角一勾,略微定了定神问道:“继续说啊,张美人是怎样利用我的?”
进宝仿佛闲聊一般的神情,令乐奴感到不安,她心中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听鸟儿和菀桃的,老实地呆着房中,如今料定进宝这样隐忍的表情,一定是心中难过,又怕她们担心,强装出来宽慰她们。
再度开口的时候,乐奴有些结巴:“是、是……张美人在芙蓉园里放河灯,正巧遇到皇上,皇上看到她的河灯,这才召她侍寝的!”
“河灯?”进宝微微抬眸。
“是啊河灯,听说河灯上还写着为您祈福的字样……”
进宝淡然地一笑。
这时鸟儿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乐奴则说:“婕妤,如果您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的话,心里会舒服一些!”
进宝一怔,她真是服了她们了,但她却不能说她心中想的是另外一回儿事,只好顺着她们说:“哭有什么用啊!”
乐奴想都不想说:“那就养好身体,把皇上抢回来。”
进宝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把皇上抢回来又怎样?”
“然后想尽办法拴住皇上的心,让他哪儿不想去,只想留在您身边!”说话间,乐奴抬起手,握成拳头。
进宝被她天真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像丽妃一样?”
乐奴立刻答道:“就算变成丽妃没有什么不好啊,至少可以独占皇上的宠爱!”
进宝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乐奴受伤的脑门儿,乐奴吃痛,皱了皱眉头,进宝道:“我问你,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丽妃此时正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乐奴张着嘴,惭愧地低下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连风华绝代的丽妃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得到?”
“那该怎么办?我们奴婢受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您是婕妤啊,您看今天张美人的样子,让您受她的气,那不是太委屈了?”乐奴心有不甘地说。
进宝摇摇头,含笑地道:“**不比别处,能平安活下来已是万幸了,和性命相比,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乐奴和鸟儿闻言,良久,颇有感慨地点了点头,接着她们两人一同握着进宝的手,道:“我们陪您一起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