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看着身边这两名宫女,依旧没回过神来,她瞥着白兰,白兰一脸殷切,查收赏赐应该是乐奴的职责,但如今乐奴不在,白兰自然是这些宫女中地位最高的。本应由她替代乐奴的位置。
但进宝没唤她,然而轻轻咳了一声,对床边如门神一般矗立的宫女,沉声道:“你们两个去将赏赐收一下!”
白兰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那两个木讷的宫女双手接过万海手中的礼单,出去查收赏赐。
进宝隔着屏风看着人影攒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赏赐。
这时候,素柔端着茶走了进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惶,她的手不停地抖,以至于茶杯“当当”地相撞,响个不停。
万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接过素柔手上的茶,稍稍地掀开茶碗,看了一眼,才满意地双手恭敬递到进宝嘴边,进宝下意识地向床里躲,却扯动臀上的伤,疼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原本有一半床帐遮着,不得已被万海看到上半身,进宝已经浑身不舒服了,如今万海端着茶,靠的这么近,进宝又只穿了一件内袍,身下由于有伤,只是遮遮掩掩地盖着,万海稍微转眸,一切就都看见了。
进宝的脸刷地一下涨的通红。
万海只低低地垂着眸,盯着茶碗,目不斜视。
进宝浅浅地抿了一口,摇摇头,不再喝了。
万海撤下茶,又从宫女的手中接过一条锦帕,动作轻柔地为进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口气轻描淡写地道:“婕妤不必惊慌,不必为奴才这种不是男人的人,牵动了伤口,奴才本就是为了服侍主子们而生的!”
进宝没想过那么多,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如今万海这样说,倒叫进宝的心里不是滋味。
万海察言观色,急忙岔开话题:“奴才还带来几名机灵乖巧的内监和宫女来伺候佟婕妤,皇上的意思是,想让婕妤搬到距离甘露殿旁边的玄政殿居住,但又一想,婕妤身上有伤,不宜搬动,所以打算册封仪式结束后,再选日迁宫。”
迁宫?还是甘露殿旁边的玄政殿?进宝觉得头晕。她不是在做梦吧,悄悄地掐了手心一下,疼,不是做梦。
抬眼的瞬间,发现万海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见她抬眸,万海立刻收回视线,瞅着自己的手指。
进宝莞尔一笑:“辛苦万公公了!”
那名公公掩嘴一笑说:“奴才可不敢当!婕妤要不要看看奴才亲自为您挑选的宫婢?”
进宝点点头。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个个垂首敛眸,屏气凝神地候着。
一共八名内监和六名宫婢,年纪都不大,不到二十的样子,个个长相乖巧,眼神机灵。
万海在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道:“这些内监和宫婢女全部都是精心细挑出的,个个聪明伶俐,手脚勤快。”
的确比她宫里的那些人好多了。进宝有心拒绝,但转念一想,逐将她们全部留了下来。
万海面带笑容地又说:“皇上还说,如果婕妤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吩咐奴才,以后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听使唤,也只管告诉奴才!”
进宝凝视着他,万海年纪也就在三十左右,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的,说话的时候眼珠不会乱转,比较讨人喜欢,只是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沉吟片刻道:“你不是大安宫的公公?”
万海抿嘴一笑:“婕妤刚来宫中不久,自然没见过奴才,奴才是服侍皇上的,知内侍省事,婕妤直接叫我万海就行了!”
“那刚才的旨意,不是太后下的?”
万海摇头:“太后的懿旨另有专人传达,奴才并不负责!”
进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万海说道:“婕妤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的话,奴才还要向皇上复旨。”
“你刚才说,皇上答应,如果我什么需要,告诉你是不是就可以?”
“是,婕妤有什么要求?”
“我想要一个人!”
“婕妤想见亲人?”
进宝摇摇头:“我要鸟儿来我宫中服侍!”
万海眉头一拧,脑海中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进宝提醒他说:“是个哑女,没哑以前是在太后的大安宫服侍!”
万海‘哦’了一声,拍着额头恍然:“奴才知道了,婕妤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有了!”
“那奴才这就去办!”
进宝又叫来宫女,将皇上赏赐的银两,取出一锭金元宝,打赏给他。
万海谢过,高兴地走了。
房间里又剩进宝一个人,她稍稍侧了一下身子,身后的伤让她站不能,坐不能,就算躺着都不能。
新来的一个宫女立即拿了一个石青金钱蟒引枕,轻手轻脚地垫在她身后,又拿出一件稍微厚一点的衣服,披在她身前。
新来的宫女的确聪明伶俐,不用多言,便知道该做什么。
进宝见她长相甜美,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垂眸答道:“奴婢菀桃!”
进宝一怔,愕然地道:“你是张美人的奴婢,为何会到我宫里来?”
菀桃答:“上头派奴婢到哪里去,奴婢只会听从,既然派了奴婢来伺候婕妤,张美人那边定是有人服侍,奴婢只要服侍好现任的主子就好,不该奴婢问的事情,奴婢从来不会去问!”
好一个厉害的丫头,牙尖嘴利,不卑不亢。
进宝微微一笑,摆手让她下去,闭上眼睛,暗自思忖。
她实在不明白,太后惩罚她自作聪明,打她一巴掌,皇上又下圣旨晋升她,给她一红枣。然后又将张美人的贴身婢女调到她宫中。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在试探她?太后、皇上、还是那个杀害阿珍的幕后主谋,又或者是处心积虑让她进宫的人?
这个深宫内院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个敌人?
因尚未入宫,便得太后垂青召见,早已惹得众人眼红嫉妒,初入宫来,一连几次险些要了她的小命。如今,莫名其妙地升为婕妤。众人还不不知如何地咬牙切齿,暗中盘算她,她唯恐避之不及,却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抢了别人的奴婢,这不是一步步地往绝境里逼她吗?
只要稍微想一想今后的日子,禁不住地她心里发寒,头皮发麻。满地陷阱,处处阴谋就算一步不走都会被人推着向前,何以原地不动地力求自保?
进宝犹自叹息,抱着头,头又开始疼了。窗外,一阵疾风吹过,树叶在枝头中沙沙作响,她好似那枝头的枯叶,落不落,不由己。
这时,屏风后面人影攒动,一个个脑袋紧紧地挨在一起,躲到柱子后面,战战兢兢地向里面张望。
那些都是她宫里原来的太监和宫女,见她被打,都怕被殃及池鱼地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如今她晋升,又都回来,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生怕她怪罪。
白兰怂恿着素柔和她一起,素柔吓的脸色苍白,只往后缩,但最终还是和白兰一起走到进宝的床前,扑通一声跪倒,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涌了出来,大抵是知道自己错了,又不敢开口求饶。
进宝冷冷地看着她们,沉默不语。
她知道他们躲开也是为了自保,但她平日里最看不上拜高踩低的奴才,尽管这是这无情的**中习以为常的事情,可是他们却在她生病、受伤,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弃离她而去,虽说短短几日,根本谈不上什么主仆情谊,更别说忠心耿耿,但是至少也该装装尽忠职守的样子啊!
还不等她这棵树倒,就已经猢狲散了。
进宝不吭声,那群奴才更是心里没底地不敢出声。
看她们一动不动地跪着,双脚应该已经麻了,进宝知道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滋味,所以心存怜悯地轻声道:“起来吧!”
那两人不但没起来,那两人互看一眼,抽泣的更加厉害地说:“婕妤饶命啊!我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进宝一愣,心想不怪她们误会,如果犯了错,主子一句责备都没有,就让起来,任谁都会认定后面还有更重的处罚,惶惑地不敢起身。
进宝颦眉,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惩罚她们,但此时此刻不说些什么的话,她们日后还是会胡乱猜忌,担惊受怕的提心吊胆。
于是进宝大声地说道:“都进来吧!”
躲在柱子后面的奴才纷纷走了出来,拽着衣襟,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进宝环顾地上跪着的乌压压地一群人,一本正色地道:“打我进宫的第一天,就从没奢望你们会对我忠心不二,精心地伺候,所以也没立什么规矩,什么事情也是由着你们性子来,高兴的时候,在门外站站,不高兴的时候,就连我生病也无人问津。我倒是没什么,奴才们伺候的不好,换了就是,犯不着太费心思。只是今日你们跪在我面前,求我饶恕,也就是还把我放在眼里,还当我是你们的主子,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现在有人不想我宫中服侍,我不怪他,站起来走出去便是!”
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奴才们齐刷刷地纷纷摇头。
进宝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站起出去,她又说道:“既然你们还想跟着我,那么从今以后,就要按照我的规矩办事,如果再有半分偷懒的事情,让我抓到,我不会留他,只管交给太后和皇上处置,乐奴的事情就是你们的榜样!”
进宝这一恫吓,把他们吓的不轻,个个神色陡然一凛,颤巍巍地答道:“奴才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服侍婕妤。”
进宝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今日我虽然得蒙圣眷,升为婕妤,日后你们的言语上需格外谨慎,不可露了半点骄色,免得传出去说我轻狂不懂规矩,给人抓住小辫子。”
“是,奴才们会谨记婕妤的话,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连累婕妤受过!”
见他们都明白了,进宝也不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各忙各的。
他们见并没有任何的惩罚,起初不信,但看进宝一脸倦容,眼睛半阖。不敢打扰,感激地叩了头,纷纷出去。
进宝侧身侧得累了,又趴了下来,这个姿势虽然累的慌,但她现今也只能如此,看了看手边的药瓶,顺手打了开来,凑近嗅了一嗅,并无怪味。自己伸手取出一些,想要涂在伤口上,药刚一碰触,便觉得火烧火燎的疼。
看着鸡心的青瓷瓶,进宝心想,该不是毒药吧!
这时,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禀告说乐奴伤的太重了,没有及时医治,又着了凉,现今全身发烫,不停地胡言乱语,恐怕熬不到今天晚上了。
进宝沉吟片刻,命他们去太医属请御医,说是佟婕妤吩咐的,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