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心媛发呆的时候,天香与彩荷已经端着茶与茶点进来了,一看见凌心媛脸色苍白的呆在那里,彩荷赶紧过去扶了她起来,沉香把茶与茶点放在案上,赶紧弯身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桃红的婚书,凌心媛这才回过神来,思忖着要怎么个推脱此事,彩荷已经赶紧用手抚在了凌心媛的额间,然后着急的说道:“姑娘气色怎么突然这般差,要不先去东次间歇息一下。”
说着话,彩荷便向天香使了一下眼色,天香十分有眼力劲的走到一侧,推开了东次间的碧纱橱,说道:“姑娘,在这里歇歇脚吧!”说着话,凌心媛已经在彩荷的搀扶下,半推半就的进了花梨木透雕槅扇隔成的暖阁,一进去,便看见那房间并不大,在窗下放着一个宽大的摇摆醉翁藤椅,一侧放着几案,几案上有一个小小的兽形香炉,此时还在袅袅生香,凌心媛也觉得心痛的全身脱力,便由着彩荷扶了自己窝在墙角的醉翁椅里摇了起来。
对面墙角一盆人高的冬青树,长得郁郁葱葱,碧绿可爱,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欢快起来。
实在是个好地方!这些人,真是会享受,凌心媛坐了一下,还是觉得没有缓过气来,只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只能那般窝在椅子里,眼都不想睁开,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再去想那个人,或许在她心里,她也希望自己忘记这个人,不要再为他浪费一分钟,一秒钟,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居然那么的脆弱,她曾经的坚强,只是一个相同的名字,便立时瓦解,只觉得那一天曾经刀刃刮过的心尖,又一次让刀划伤。
好痛!真的好痛!那样的屈辱,那样的伤害,真的好痛,好痛!
凌心媛那样病厌厌的神态,彩荷看在眼里,便说道:“姑娘等会,我去屋里,给你把药取来吧。”她说的是之前御医给配的清心丸,凌心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药里肯定有薄荷,每次吃了以后,都会有些清心醒神的做用,此时来说,也算适用,便挥了挥手说道:“去拿吧。”
天香必竟是小厮,彩荷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要走,他独个留在这里,肯定也是不得益的,女子九岁不同席,可别惹出什么闲话来,那样夫人还不得揭了自己的皮,便一扯他的衣服说道:“你去让李妈妈给姑娘送些点心茶水来,好让姑娘安心歇会。”天香自是诺诺的应了。这屋里便只留了凌心媛一个人。她又休息了一下,那些她曾经誓志忘记的纷乱记忆如水一般的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只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这些,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凌佩了,我现在是凌心媛,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见堂屋传来撩帘的声音,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沉重,不像是只一个人……肯定不是天香或是李妈妈,他们走路都是小心的,不会有这么沉的脚步。
凌心媛正思忖着,来人已沉声道:“把门关了,任何人不准进来。”
她听得分明,那是凌淳风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沉,他不是应该上朝会去了嘛,怎么回来了?就在这功夫,却听见凌淳风再一次开口:“谁要敢靠近,给我乱棍打死。”他一向清朗温和的声音里,竟然带了几份杀气。
随着小厮们惶恐地应答,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凌心媛怔愣,天香没有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嘛?看来他们要谈些什么秘密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想听,又想出去,就在她游疑的这片刻。屋子里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几份慵懒的声音:“这样看来,事情果如我们所料的一样了?”
听见他们已经开始说话,凌心媛只觉得,自己这时候出去反而不好,不如索性装睡,只是静心屏气地侧耳倾听。
“虽说天家无情,但当今大殿下却是少有的仁厚之子。不仅待人亲和,而且事孝至亲。他不知道皇上病危还罢了,如果知道了,不仅不会坚持在这个时候要求确认东宫,而且还会自责难过,认为自己有负皇上的教诲。而皇上呢,一是觉得大殿下年纪太小,还有时间慢慢调教,可现在,三殿下心事极重,处处倚重…国家之重,不外吏、兵两部,如今皇上把人事擢黜交给了三殿下,其中的深意……不管怎样,都是不对……可是皇上又是最重礼教之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千古如此,这是祖宗宗庙的大事,皇上又岂会儿戏......”这话却是凌淳风所言,这可真是大新闻了,想来是朝中关于夺嫡之争啊。凌心媛正把脸紧紧地贴在缕空槅扇上,透过细细的缝隙看着凌淳风款款而谈。可是另一个人只能看见是一个瘦长的身影,却是看不清是谁。
“凌兄心中也是无城数嘛!”这慵懒的声音言罢,却突然低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流诞就是矣!”
“纪兄又何必取笑我,这只是皇上一句戏耍小弟的言语罢了,素来天威难测啊。”凌淳风言罢。
那人方继续说道:“凌兄与许家是姻亲,许世兄手握三十万大军,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凌淳风长叹一声,然后说道:“这就好比走在独木桥上,太左不成,太右也不成……”
“不错!”另一个人冷冷地笑,“现在就看许家如何行事了。如果他趁着这个机会上书,要求皇上确立太子,我们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鼓动文朝官员上奏折,甚至引起朝庭公议……”
“而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大臣们勾结在一起,一窝蜂地赞成或是反对一件事!”另一个人沉吟道,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反而会悬而不决,一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大殿下也就名正言顺了。”此人继续说着,声音里透着清冷,“我们现在要做两件事。一是要想个法子,确认许家的心意;二是要着手按排人写个陈奏,许家手中的兵力该如何安置,许世兄此时风头太盛,所谓功高震主,也不为过……一旦皇上垂问,斡旋左右,必要答得滴水不漏才是。”
凌心媛听到这里,早就心里升起一股惧意来,这可是涉及夺嫡的大事,胜了也未必是名震天下,可是败了,却一定是举家之祸。就在凌心媛发呆的那片刻,已经听到凌淳风开口应话道:“这第一桩事,便交给淳风来办。”
凌淳风沉默了片刻,方继续说道,“这第二桩事,到是要好好合计合计才是……”言罢,凌淳风负手踱步,在屋里来回走了片刻,反是那个纪兄,一直没有动过身子,只是那样侧着身子,依在窗台边,好半天,才听到凌淳风继续说道:“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实行屯田制,军中将士多为世袭,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想必纪兄也有所悟……”
这时候才看那个纪兄的头微微点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曾苦劝皇上开武进士科,以曾加庶民出身的将领,分散世家军力,只可惜皇上怕群臣非议不敢应承。这毕竟是违反祖制……”
突然这纪兄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说道:“凌兄可起过卦占查天机。”
又是占卦,这可是......押的是一家的性命啊,他们居然准备靠摇卦决定,凌心媛嘴角又抽动了。
凌淳风却只说道:“或是其中天机非我辈可以占察,我起过三课,可惜,都占不告。”言罢只能长叹了一声。那纪兄居然也连道了两声可惜,接着却听凌淳风安慰他似的说道:“不过,我为钦天监时,曾有机会查看两位殿下的生辰八字,大殿下是真正的百臣朝会格,而三殿下却是紫贪同行格,虽然都有天子之气,不过大殿下却是守成之君,三殿下只怕只有乱世才为豪杰,行运不济,不如百臣朝会格得气。”
这样的话,听的凌心媛一个头两个大,反而那个纪兄却是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极是兴奋,两人又一阵窃窃私语后,很快连袂而去。
凌心媛望着恢复了清冷的屋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出了堂屋,揭了帘子的一角朝外望。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屋外静悄悄的,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想来都是让凌淳风赶走了,凌心媛只听得风吹叶动的沙沙声,掂脚远望,早已不见凌淳风的身影,好像一切秘密,都隐匿在了一片安静里,这种寂静实在有点让人害怕。凌心媛正从门帘子缝朝外张望。突然,她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畏畏缩缩地从院子外走了过来,凌心媛初时也不曾在意,但这人虽然穿着一身青衣小厮装扮,可是,实在看着有些眼熟,她不由定睛打量了一下,呀!怎么会是他,这青影居然是小厮打扮的凌心书,这凌家的二少爷怎么爱上了扮小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