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淳风本就是一个长相极为温儒俊俏的男子,此时,只见他如玉的脸庞在微明的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处于朦胧之中的身材修长却不瘦弱,一身紫青色的绒茧绸袍将他身形衬托的有几分飘逸之感,眉脚之间如无云的晴空一样开朗,可是他眼中的神彩却并不温和,只是犀利的打量着自己的二子——心书。
其实,凌心书虽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还没有长齐,但五官已经长开了,眉眼之间少了父亲的温润,却多了几分活泼,看起来更是讨喜,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就产生了好感,此时这个阳光少年却在父亲的目光里渐渐有了几分不自在,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却不说话。
凌淳风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缓缓说道:“心书,我为此事请过一课,今日寅时得卦风雷大壮变地风升,心书,你看何解?”
......静默,屋里十分的静默,大家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凌淳风,因事关自己儿子的安危,柳氏最是沉不住气,见凌淳风这时候还要考儿子,那里还等得,立时追问道:“大人,你就别打哑迷了,快告诉我们吧,可是有什么提示......”话还没说完,凌淳风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心由是我的长子。”只这一句,柳氏便不再继续言语了,看着凌淳风脸上一点忧色也无,心下也略觉得安心。
只有在一侧的凌心媛,觉得嘴角不停的抽动,这叫什么事,这凌府的大公子,也就是自己的大哥失踪了,大家不是心急火燎的去找,反是坐在这里讨论这个父亲早上起的卦像......凌心媛看着大家一副理所当然,而且还十分把凌淳风起的卦很当回事的样子,只是在想,自己可是生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她可是生在解放后,长在红旗下的无神论的好党员啊,现在居然一穿过来就摊上了这么一家子的迷信头子......以后只怕为了能在这个家里有好日子过,她也要学习接受,学习迎合他们的这种习性了,必竟要是全世界都疯了,只有你一个人正常那么在大家眼里,疯的人就不是世界,而是你,凌心媛可不像做个不合群的怪物。
就在这会功夫,凌心书总算是开口说道:“若以求事寻人而论,这卦像,应该是以退为进的卦,大壮卦是阳之极的卦像,如果还冒然求进的话必然有灾,现在变升卦是消去两阳,升卦是由地泽临变过来,由大壮到临就是阳退,故而......”说到这里,凌心书却是说不去了,只是张口结舌的望着自己父亲。
凌淳风一看他说不下去了,不由摇头,然后说道:“你在国子监授学多时,居然易学还无长进?看卦,五行,爻辞,缺一不可,今天是午月申日,寅时起卦,阳极,人未归时,五行属水,在此阳极之卦当如何存?所以必不日而归,凡谋事主二、八、十日当归。应临玄武,有喑味不明,延迟,纠缠.拖延、漫长之含义,看来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氏听到这里,只是望着凌淳风,然后说道:“大人,那您的意思是不找了嘛?”
“这么大人了,自己会不知道要回家嘛?何况要找,心由现在是找不到的,但到了时间,他自己便会回来了,虽有小祸,却无大忧,就当给他一个教训吧。”凌淳风淡淡的说道。
柳氏听到这样的言语那里肯啊,哗的一声便站了起来,身上的首饰都因为她的动举太激烈,碰的玲环做响,可是凌淳风却不理会她,只是看着钟氏说道:“这个家我交给你打理,就是相信你能打理的好,现在你看看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只这一句,钟氏与柳氏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钟氏立时坐不下去了,只是说道:“大人,这个家这么大,我一个人就是八臂哪吒也有照顾不了的地方,何况心由,心书向来都是住在三妹的院子里,与我也不是很亲近,所以......”
“夫人,这不是你推脱责任的理由,不论他们是谁所出,可是只有你是凌家的主母,凌家的当家,他们都是你的儿子。”凌淳风当着屋里这么多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极重的,饶是钟氏素来坚强,此时也有些脸上挂不住了。看见钟氏脸色大变,眼角一隐隐已有了泪光,只是因为她是凌家的主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让那泪流下来,可是一直咬着嘴唇硬生生的忍着,但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便是凌心媛在一侧看到,也心中略略生出几分不忍,反是凌淳风一点神色不变,淡淡的说道:“我还有公事待办。准备早膳吧。”显然是不想再与钟氏多言,接到凌淳风的指示,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有两个丫头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进来,分别给凌淳风等人请了安之后,两个丫头便开始将餐盘上的菜色一一摆放在房内的檀木圆食桌上。
早餐并不算十分奢侈,只是每人一碗白粥,一盘餐点,剩下的是四菜一汤,前些天凌心媛在自己屋里吃的是这样的菜色,只是用的碗碟要小些,看来凌府的早餐平时都是这个样子的,虽然菜色略有改变,但是标准却是不变的。这时候凌心媛看见彩荷递来的玉筷,便伸手接了筷子,然后埋头开始吃着面前对她来说还算丰富的早膳,可能是因为凌心媛之前是生在北方的原因,很少吃到南方特产的缘故,她喜欢吃笋,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四菜之中,就有一盘凉笋,因此她吃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凌淳风说的话的原故,还是因为这是大门大户,讲究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居然一顿早餐吃下来,这屋里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的。这样吃饭实在是很压仰的,在凌心媛记忆里,她在现代的时候与家人的互动,最多的时候就是在饭桌上,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而凌心媛必竟是小女孩子食量不大,只吃了一点便觉得饱了,可是因为凌淳风还没有离席,她也不好先走,只好没事偷偷打量了一下众人,钟氏想是之前受了气,居然没怎么举筷,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粥菜,三下两下都不怎么动身。明显是在生气,可是凌淳风却似没有看见一般,只是时不时的与二姨娘江氏对视一笑。柳氏想是因为自己两个儿子,大儿子下落不明,小儿子又才受了凌淳风的训责,所以脸色也极是难看,到现在连筷子都没有接下来,只是坐在那里。现在吃饭吃的最香的,就是刚让凌淳风训过的心书了,凌心媛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哥,只是大口吃点心,大口喝粥,一点也不斯文,不一下就风卷残云般的把自己面前的点心与粥扫了个干净,然后身侧的丫鬟赶紧添上了点心与粥,他立时又接着埋在自己的早餐里了。
凌心媛本来还觉得自己病了以后,名义上的爹妈兄长没有一个来看望自己的还有点怀疑可能这个身体的原主,很是不懂事,现在看来,这个家里的人都是怪物啊,大儿子掉了,也就亲妈的反映还正常点,看看人家这一母同胞的亲弟,多淡定啊,吃饭都比哥要紧的多,再看看那亲爹,可是亲儿子呀,人家只起了一课,便找都不找,只等着万法随缘了。凌心媛现在想着,自己病的时候,他们没来请马仙,跳大神,请个卦,求个神,还肯请个御医来看看自己,已经十分万幸了。
好不容易,凌淳风总算是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然后朝众人微一点头,算是示意过了,然后便对钟氏说道:“夫人,家里的事就偏劳你了。”这句话也算是在安抚钟氏吧?钟氏脸上的神色总算略略好看了一点,起身福了一礼应道:“大人公事辛苦,妾自当处理好家中锁事。”众人便齐齐都起来跟着钟氏福了一礼,算是送凌淳风。
凌淳风走了以后,这顿早餐总算是结束了,钟氏最先领着人出了厅门,柳氏赶紧跟了上去,想来便是要与钟氏再商量一下怎么寻找凌心由的事,江氏温和的望着凌心媛笑了笑说道:“六娘气色好多了,这样我就安心了。”
凌心媛病中只有她来看望过,似乎比较亲厚些,但这时候她可是最怕与亲厚的人往来了,一是前事不知,二是怕露出马脚,所以只敢笑笑,便领着李妈妈与彩荷回自己的院子了,穿廊过曲,突然发现后院的一株树下居然有一个秋千,初夏的早上,还是凉风岑岑,迎面而来的风将凌心媛的心思吹的此起彼伏。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天空中的朝阳将云纱映出杏色的缭绕,满天忽隐忽现的阳光,就像在大海中沉浮的浮标,也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凌心媛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来回悠荡着,在安静的晨曦还会不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蟀鸣声,此情此景,总是让人心情宁静的,可是这宁静中,凌心媛不由猜想,或许前几日,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是真正的凌心媛,她还会在这里让人推动着荡着秋千,必竟十一二岁,正是贪欢的年纪,可是现在却换成了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孤魂,凌心媛现在多想能记起属于这个身体的那份记忆,好能尽快熟悉一切,可是却不能。只是不知道,假若她有了以往的记忆,会不会为那个失踪的大哥担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