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悠若一说起以前他在水家呆过的那两年,扩飞扬心里倏起升起一阵柔情来。在水家那两年,除了无尽的委辱,剩下的就是她小小的温暖!
那个时候,黑暗而无助的日子,冷冰冰的,只有小小的她会对着他笑。犹记起风雪夜里他在水家干着那些让下人都不愿意去干的粗活,只有三四岁的她从暖洋洋的屋子里逃出来,冷的小脸通红,却固执地要把藏在怀里的蒸米糕给他吃,用澄澈的眼眸看着他,笑得满满都是灿烂,用稚气的声音说:
“表哥,你什么时候娶若儿回家?”
他说:“快了,五年之后。”
从军前一天,只有那么小的她一个人相送。她哭着抱着他不让他走,他抚着她小小的脑袋,强颜欢笑:“五年之后,等我回来便娶你过门,天天抱着若儿折桃花好不好?”
这些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尘事一下子席卷过来,忍不住怔怔地问:“若儿还记得以前我们扩家的桃园么?”
他叫她“若儿”?水悠若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他还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委屈得直要上前抱着他去哭诉,哽咽着,答非所问:
“……明明说是五年,可是我一等就是十二载……”
水悠若这一句犹胜千言万语,什么怨啊恨啊就像早上的大浓雾一样,阳光一照便是青天。扩飞扬激动得不知如何去表达,只看着水悠若那清清澈的眼眸,也不顾当着所有人的脸,弯下身子长臂一伸,居然就把水悠若给抄了上马。
水悠若吓得脑子又是一白,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已经被他锁在铁臂里。宝马一声长嘶,便带着扩飞扬和水悠若疾速奔跑出去。
自从水悠若入了憬亲王府的门,这本来过份冷清的憬亲王府便多了好几份火药味,就连空气都好像稀薄得很,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水悠若离开王府回娘家小住,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会有几天好日子过,然而那日子居然紧绷得像一根弦一样。
如果说水悠若在,王府像喷发中的火山,“热闹非凡”!那现今水悠若不在,整个王府就如空气稀薄的冰窑,如同箭在弓上,暴风雨之前的可怕寂静,害得王府上下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憬亲王府姹紫嫣红的后花园内,在凉亭的大理石桌子上摆了棋局,风夜翎执黑子,裴逸之执白子。
奉水的清秀丫头走过来,用精致的白玉壶轻轻地倒一杯大红袍,这丫头有些见识,略懂棋艺,杏眼一瞥,只见棋盘内黑子已经被逼到绝境,大局已定。心里便大呼不妙,这几天王爷输得好惨啊!以前跟三公子下棋,王爷赢多输少,可是这几天却一败再败,可见王爷连日来心里有多浮燥不安。
略一走神,壶里的茶水就倒偏了,居然洒到了风夜翎的手上。
风夜翎正挽着袖在落子,被那滚烫的热茶一烫,两指间的白玉棋子却没有摔到棋盘上。那丫头吓得卟嗵地一声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颤抖,一边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风夜翎被烫着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小块,他只冷冷地看着自己指间的白王棋子,从容不迫地落到该落的地方。
那个丫头吓得不住地抖,她只感到风夜翎这平静而阴鸷的反应竟比勃然大怒,重声责备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好蠢的丫头,笨手笨脚的,这里用不着你了,退下。”裴逸之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是!是!”知道裴逸之有意为自己开脱,连忙又磕了两个头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风夜翎俊美的脸庞冷冰冰的,温润的唇瓣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裴逸之执起白子落了一子,“王爷,到你了。”
风夜翎冷冷地一甩袖,阴鸷地说道:“罢了罢了,已经走投无路,东躲西藏最后还不是要死,还久苟延残喘作什么。”
裴逸之听出风夜翎话中有话,只微微一笑,居然也不吭声,径自摇着扇子。
“这大冷天时扇什么风,冷死了。”风夜翎恼怒地瞪了裴逸之一眼。
“这大冷天时王爷也能上火,我便不能扇风么?”裴逸之轻笑道。
风夜翎忍无可忍,几天内积着的火气急速上攻,不由忿忿然站起来,低吼道:“那个女人哪里去了?!”
裴逸之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上次爷不是说打死么?奴才们哪敢拗啊,尸首都丢街上去了。”
“有你在他们就有天大的胆子!”风夜翎一想起裴逸之老是阳奉阴违,气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王爷夸奖了。”裴逸之倒是得意地笑笑。
“那个女人究竟在哪里!”
这几天水悠若不在,风夜翎便左思右想,猜测着水悠若被裴逸之藏到哪儿去。会不会怕被他抓住,而交到扩飞扬那里去?只要一想到水悠若跟扩飞扬在一起,想到水悠若靠在扩飞扬怀里楚楚可怜的样子,风夜翎便火大了!火苗儿越窜越高,险些儿没把他的心肝给烧焦了去。
水悠若是他的女人,他的所有物!占有欲极强的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的物品被他人抢去!就算把那个女人给整死整残那也还是他的,就算她死了尸首也只准在他的府上腐烂!谁敢动他的东西他就毁了谁!
裴逸之看出了风夜翎心中所想,冷笑道:“清音那时你倒能冷静自若给跟她赌气,还为了面子,装作潇洒亲自护送人进宫。”
被说到疼处,风夜翎无比疼恨而愤怒地横了裴逸之一眼,宽大的衣袖一扫,“砰”地一声,桌子上的玉棋子,杯子,通通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不懂得分寸!”风夜翎咬牙切齿地道,凤眸半眯着,隐隐掠过潇杀的暗芒。
风夜翎瞪了裴逸之一眼,转身离开凉亭。裴逸之望着他的背影,嘲弄地想,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因为自始至终,你都未曾拥有过独孤清音这个女人。
“来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水悠若那贱女人搜出来!”还未走出后园,风夜翎便怒吼。那些太监奴才吓得统统跑到风夜翎跟前,跪得一园子都是。
裴逸之三两步走上去,淡淡道:“王爷不用找了,王妃在娘家水府呢。”
“谁准她私自回娘家的?谁给她这个权利?”风夜翎阴冷地瞪着裴逸之,咬牙切齿,句句相逼,“知不知道越矩在风天王朝是什么罪!”
逾越礼法,裴逸之行使了未被允许的权利,那可是重罪啊!至少也得吃一百板子!一百板子啊!就算不死也得半身残了!特别是在皇室之间,最重的是要“守礼”,不能逾越礼法!动不动就会被判个以下犯上,斩头都有!
所有太监奴才都暗自为裴逸之捏把汗。以前裴逸之也常常在王爷眼皮底下准这个准那个的,王爷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裴逸之的行为。从来没有一次这般声疾色历地逼问过,看来这次三公子也失势了,如果三公子也被这般对待,以后他们这帮奴才日子谁怎么过?
面对风夜翎前所未有过的声疾色历,裴逸之依旧淡定自若,轻轻一笑道:“那自然是风天王朝给的权利!”
“此话何解?”风夜翎无限嘲弄地勾起唇,凤眸阴冷地半眯着,“说得对本王就饶了你,说得不对,本王就依国法办事!”
“王爷忘了?”裴逸之淡淡地说道:“王爷王妃新婚,大凡天下出嫁女子都得三朝回门,只是皇家与百姓有别,不是三朝,而是四朝,王爷与王妃到宫里领了赏,第二天就得回水家。只是水家门第较低,王爷屈就不得,只好让王妃自个儿回去,如果王爷不派人去接,王妃是不能回来的。”
风夜翎冷笑一声,“真不愧是你啊,逸之兄。既然留得在本王身边,也就得有这点能耐。”
说着转过头,对下面的奴才吼道:“备轿!”
“王爷这是怎么了?”裴逸之说道。
风夜翎嘲弄地看着裴逸之,“哼,你不是说怕本王屈就么,那本王偏给她个大架子,亲自到府上接她回来!”
水悠若被扩飞扬带走,莺儿急得在地上转来转去。莫北平忙帮着莺儿去把水氏夫妇给放出来。水氏夫妇没有受一点皮肉之苦,一直被软禁在将军府的客房里。莫北平微怒地对水氏夫妇说:
“虽然扩将军说是把你们发配充军,但却从心里面念及两年以来的收留和养育之恩,要不早就让你们皮开肉绽了。”
水氏夫妇听着面有愧色,想起当年嫌弃和虐待扩飞扬之事,悔不当初。
水氏夫妇向莫北平磕了头,由莺儿挽扶着起来。一时,水夫人的贴身丫头春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气还没透过来,一边咳一边说:“王爷……王爷……”
“王爷又怎么了?”莺儿听到“王爷”两个字,心里就是阵阵寒意,不要告诉她,王妃被将军带走的事已经传到王爷耳边了!老天,老天,请不要这样残忍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