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看错了么？那一刻他明明从宫洺汐的眼中找到了一种空明的宁静……接近超脱的死意。

宫琊皱起了眉，凭直觉作出了结论，“你讨厌这天下。”

宫洺汐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开了脸去，轻声答道，“不，不能说讨厌，只是谈不上喜欢而已。我只是不属于它。”

宫琊轻叹了一声，又吐出一句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我突然觉得，谜帝和沧帝一定都很辛苦。”

“不要说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宫洺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阻止他说出下面的话，脚步掉过了头走了开去，“好了，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宫琊默不作声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竹林。

宫洺汐没有进去。宫琊隐约地察觉出了，宫洺汐似乎在逃避着些什么。

宫洺汐并没有发现宫琊的异样，指了指一座墨绿色屋顶的屋子，笑道，“那里是书房，老头御用的地方，不过我老是不经过允许闯进去就是了。”

凝着宫洺汐的笑眼，宫琊也微笑了起来，轻声道，“我想去我以前住的屋子看看，可以么？”

宫洺汐点了点头，步子已经迈了开去，微笑应道，“当然可以。”

原路返回到那间屋子，宫琊的脚步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迈了进去，举目四望时，他突然觉得脑中一阵抽痛，一闪而过，却深深地刺到了神智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宫洺汐马上便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身扶住宫琊的手，询问，“怎么了？”

宫琊按着额角，揉了几下，听到宫洺汐的问话，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宫洺汐盯着宫琊，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你会想起点什么来。如果痛得受不了，就退出去，或者叫我帮忙。”

“我会的。”宫琊点了点头，看向宫洺汐扣在自己腕上的手，皱了皱眉，“你的手好冰。”

“冰吗？”宫洺汐收回了手，无所谓地笑笑，耸了耸肩便朝桌子走去，“一直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难怪我会觉得你要着凉……”宫琊嘟囔了一句，跟着走了进去，看见桌上的茶壶壶嘴居然还微微冒着热气，眉梢一挑，伸出手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宫洺汐。

宫洺汐含笑接过，十指相扣把杯子焐在手心，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简直就是你以前的一套动作，一模一样。”说着，宫洺汐锁了声，看了宫琊一眼，道，“头会痛吗？”

“有一点。”宫琊坐到了宫洺汐旁边，拧起了眉。

宫洺汐半眯起了眼睛，柔声道，“休息一会，不要勉强。”

过了半晌，见宫琊还是低头不语，宫洺汐稍作思忖，站起了身，拍了一拍宫琊的肩膀，“琊？你还好吧？”

“我猜……一点都不好。”宫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只要一想到宫洺汐，头就更加痛！

“不要尝试回想，只要镇定下来。不然锁神会毁了你的。”宫洺汐冷定的声音轻易地穿透一切嘈杂，撞进他的脑中，使混沌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

可是偏偏每每一冷静下来，他想到的人必定还是宫洺汐，于是头就更加痛得欲裂开来一般地剧烈。

“啊——”

宫洺汐站在床前，目光淡淡然地扫过宫琊略显苍白的脸，语气冷淡。“因为锁神复发而引起的小毛病而已，不用太介意。过个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为宫琊把脉的是黎傲，闻言，他转头看了宫洺汐一眼，轻叹着把宫琊的手腕纳入被中，道，“宫洺汐，你人前和人后对待他的态度相差太多了。”

“是么？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告诉自己应该不要一切都顺着他，但是在他面前的时候又完全做不到，所以在背后就会坚持这一点。”宫洺汐笑了笑，从很小的时候，宫洺汐就有这个能力，喜怒不形于色。

黎傲站起身来，走到桌旁，看了宫洺汐一眼，“坚持什么？”

宫洺汐也走了过来，坐在黎傲的对面，十指相扣着握住一只瓷杯，目光垂着，淡淡道，“如果这样的程度都做不到，那就不配做我的弟弟，不配姓宫。”说完，宫洺汐抬了抬眼，有些好笑地道，“黎傲，我会不会太残忍？琊才十六岁。”

黎傲摇头，道，“十六岁已经够大了，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就特殊对待。”顿了一顿，他又道，“想一想，你现在也才十六岁，你经历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他经历的并不比我少，而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宫洺汐幽幽叹了口气。锁神之苦，她是体会不了的，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可能了解？但是要把所有记忆从人的脑中硬生生抹去，一定是件痛苦的事情吧。“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对他严厉起来，这很难，因为我会愧疚。”

“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而不是谁受苦，谁使谁受苦。”黎傲看着宫洺汐的眼，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一定要说什么的话，是你使他成长。”

“成长？”宫洺汐揉了揉眉，笑出了声来，似乎觉得这是个好笑的词语，“黎傲，那可不是件让人觉得快乐的事情。”

黎傲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可是人一生又能做多少件让自己觉得快乐的事情？”

宫洺汐一合掌，仰面轻笑，“说得好！人总是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而且不得不做，永远会做。这荒诞，岂非人生的真谛？”

黎傲也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却有些心不在焉。犹豫了许久，他才开口，小心地问道，“宫洺汐，你对宫琊那么愧疚……是有那个原因么？”

宫洺汐止了笑，亮得耀眼的凤眸微微地眯了起来，盯着黎傲，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原因？”

“你知道的。我和宫愈的关系好到超出你想像，”黎傲硬着头皮对上宫洺汐冰冷得杀人的目光，道，“我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