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什么呀?”钟翠琦好奇地问道。
沈谨玉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蔡雅馨。
“我想去美国上大学。”
“什么?!”沈谨玉和钟翠琦两人,都有些意外。
“嗯,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了。估计八月底就会走。”
“这么快……”沈谨玉嘟哝道。
“可是雅馨姐,你不是要和沈家大哥哥订婚的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翠琦的这句话,瞬间,在蔡雅馨的眉间拧出一道淡淡的愁痕。沈谨玉看在眼里,于是说道。
“翠琦,是这样的……,雅馨姐说她现在还年轻,想以学业为重,并不急着考虑婚姻大事。所以,关于订婚的事,她已经回绝了我大哥。”
沈谨玉悄然瞥了蔡雅馨一眼。见到蔡雅馨正满眼感激地看着她,她微微地回报了一个笑容。
“雅馨姐,你真的舍得下?”
钟翠琦有些不可思议。像沈俊威这样一个男人,蔡雅馨怎么能舍得离开?
“有些事情,舍不下,也得舍……”蔡雅馨悠悠地说道。
这句话,钟翠琦也许还不明白。但是,沈谨玉却是感触良多。
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半掩在衣领后面的脖颈上那个心型的坠子。沉甸甸的一颗心,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然而,低头看了一眼套在左手腕上的那串珍珠手链,她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
总有一天,她必须要面对彻底割舍一切之后的痛楚。
她不知道,那一天,何时会来。
她只知道,那一天,一定会来。
舍去心中所有的情念,怀抱着一颗空洞洞的心,然后,孤独地,一直心痛到老死。
曾经,也有另一个女人,被情所困,被情所扰。
沈谨玉怔怔地望向窗外,念想着那个远在天边的女人,念想着那个给了她这副血肉之躯的女人。
当初的那个女人,面对辗转不定的情怀,又是何去何从的呢?
举起跟前的茶杯,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几片细小的茶叶,无如奈何地,在杯中上下翻动……
……
守视着杯中上下翻动的几片茶叶,遥遥千里之外,此时此刻,那另一个女人的心中也是愁绪满布。再度将桌上的茶杯举起,沈夏莲轻轻地将茶杯晃动了一下。
忽然,一滴茶水不小心溅出,落到了桌面上摆放着的一摞照片上。她心慌意乱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赶忙拂去照片上的那滴茶水。淡淡的水渍后面,是她心中永远不能忘怀的,一张俊朗的面容。
十年了。自从离开上海,已经有十年没有再见过杉村。
从相识到分手,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然而,悲情过后的伤痛,却足以缠绕在彼此的心中,一生一世。
她恨过他,深深地,恨过他。
但是如今,云消雨散之后,滞留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依然是初识他时的,那份眷然不已的爱恋。
她伸出手指,轻柔地摩挲着照片上那张萦绕在她心中多年的脸庞。
他与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紧绷在脸上的,那层厚重的沧桑……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玉润冰清的少女,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一道嫣然的笑容。沈夏莲看着照片中的沈谨玉,不由得,也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当年的她,也曾经如此嫣然地,绽笑在他的身旁。望着她的笑容,他也总会傻傻地笑个不停。
与他相爱时的点点滴滴,太过美好,哪怕历经了那场情变之后,她仍旧舍不得,舍不得将他们俩美好的记忆,就这样轻易地埋没。
曾经,他对她说:你是我心中的夏莲。
只可惜,她不知道,在他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她这一朵莲花。
还记得,初识那一年的夏天,他带着她去不忍池看莲花的情景。
夜色未化的晨霭之中,年轻的男人,拉着年轻的女人的手,双双来到了水波潋潋的不忍池池畔。
走上观月桥,来到不忍池的池中心,杉村将沈夏莲搂在胸前,一起倚靠在桥栏边。
幽幽的夜香,袅袅的水雾,丝丝密密地,缠裹在两人的身边。
“暗くて、何も見えないんですが。”沈夏莲不由得说到。
(“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明白,杉村带她出来看莲花,为什么非要天不亮就来?月色清寂的水光之中,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玉立在池水中的一簇簇黑影。
倏尔,身后的男人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夏っちゃん、心の目を開けて。”
(“夏儿,睁开你心中的眼睛。”)
她微微一点头。
习习的微风,穿擦过她的秀发。
阵阵的清香,飘荡进她的心扉。
如此安谧的时光,一点一滴,在她的心底,积聚成一汪湛清的泉水。
忽然之间,似有若无地,传来几道细微的声响。啪啪的响声,在她的心底里,荡漾出一圈圈滟滟的波纹。
“何の音かしら?”她忍不住睁开眼睛问道。
(“这是什么声音?”)
“これは、蓮の花が咲く音なんだ。”杉村柔声应道。
(“这是莲花,正在开花的声音。”)
莲花绽放的声音?!她的心中不由扫过一阵惊喜。再度闭上双眼,她敛声屏息,专注地聆听着,那一道道曼妙的声响。
紧紧地依偎在桥边,两个人不知伫立了有多长时间。
一道金色的晨曦,擦过池面,照亮了池中一朵朵绽蕊不久的莲花。
挣脱束缚的花苞,怡然自若地,展现着各自美丽的身姿。
依倚在一起的男女,看着满满一池晶莹地映照在晨光之中的花瓣,不由默然地相视一笑。
嫩红色的花瓣,淡漠地,守望着池中一对恋人的倒影,和他们脸上,不谙世事的一双笑容。
第二年的夏天,当他们俩再度携手来到池边赏莲时,两人的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纵心的笑颜。他的眉间,阴云暗布,像是在预告着一场随时会来临的暴风雨。
当秋天到来的时候,燃烧到尽头的炽情,随着枯黄的落叶,一片片地飘零而下,坠入尘埃。
初冬的一天,她带着满心的伤痛,和孕育在体内的一个小小的生命,哀哀地,离开了日本。
那一天,是他成婚的日子。听说,他娶了一位华族(注34)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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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4:日本在明治初年建立起的一个近代贵族阶级;这个制度于1947年被正式废除。
今日第一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