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行驶之中的密闭空间，此时此刻，正弥漫着令人窒闷的阴郁气息。坐在别克车里的沈家三兄妹，谁也不开口。

司机阿福斜眼瞟了一下身边的沈谨玉，又透过反光镜，偷偷地瞄了一眼后车座上的两位少爷，小心翼翼地，他吐了一口气。最近这段时间，这三兄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了。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出来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吃晚饭的时候，沈俊威把钟庭若明天又要去望甬楼吃饭的事情告诉了沈父。沈父难得的，在一家人面前，将沈俊威大大夸奖了一番。上个礼拜天，得知他把钟家一家人请到望甬楼，沈父就有些意外。没想到，才刚过了一个礼拜，钟庭若居然要再度回访，的确让沈父有些喜出望外。

多年来，沈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跟青帮的人拉拉关系，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沈俊威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了钟庭若这根线，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看来，他这个当老子的，竟然让儿子给比下去了。只不过，他把这句话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吃过晚饭之后，沈谨玉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回想起今天下午在车里，闷声不响的那两个男人之间那股难以言喻的异样，她的心里就腾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躁动。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空白的信纸和一支钢笔来。

这段时间，为了排演下个礼拜即将正式上演的莎剧，她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想起，生日过后，她竟然还没有给姑妈写过信，于是，便打算定下心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跟姑妈在信中逐一汇报一番。

不知不觉地，竟然写了洋洋洒洒五大张纸。她把笔套套上钢笔，轻轻地，在还未干透的几个字上吹了几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快十二点了。突然想起，沈俊威在下午曾对她说过，今天晚上会来找她。这么晚了，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打开抽屉，她特意找了一个比平常大一号的信封，把五张信纸整齐地折叠在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她又取出一摞早就预备好的照片，也一起放进了信封。这几张照片，和送给杉村的那一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那晚在生日宴会上拍的。其中，当然包括有她和杉村的合影照。

除了小时候，给姑妈寄过几张她和杉村叔叔的合影之外，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姑妈寄他的照片了。向来，姑妈对于杉村叔叔的事情，闭口不问。可是沈谨玉总觉得，姑妈她越是不问，就越是表明她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好像正是因为杉村叔叔来到上海，再次找到了姑妈，才使得姑妈突然下定决心与陈永盛结婚，逃似地，离开了上海，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封上信封口，沈谨玉站起身来，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留下一盏床头灯之后，沈谨玉把房中所有的灯都一一关上，走进浴室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睡衣出来之后，她随意地梳了几下自己的一头长发，然后，躺到床上，关上了房中最后亮着的那盏床头灯。

灯光，终于全部熄灭了。

沈俊威站在北窗边上，看着隔壁的那个阳台，舒了一口气。她总算睡下去了。

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也不知道，她一整个晚上，都在房间里忙些什么，弄到这么晚才睡，害得他一直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原本，他早就想去她房里找她。可是一想到他们兄妹三个人，门靠着门的，他若是正大光明地从走廊里去她的房间的话，一定会让俊诃听到动静。所以，他只好采取老办法，打算从她的阳台上进去。可是，他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在她醒着的时候爬过去，于是，就只好左等右等，等她快点睡下去。

又捱了近半个钟头，沈俊威熟练地从自己的窗口爬到了她的阳台上。与往常一样，她阳台上的那两扇落地玻璃门，半开半掩着。蹑手蹑脚地走进房中，他走到她的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望着夜色中她安然的睡颜，他有些不忍心把她吵醒。

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他轻轻地躺倒在她的身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姣好的面容，感受着喷在他脸上的她那淡淡的气息，一道深深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漾开在他的脸上。

伸出手来，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她的眼帘颤动了几下之后，忽地，只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威～”

看着眼前正抚摸着自己脸庞的男人，她半梦半醒地叫了一声。

一阵激扬的喜悦扫过男人的心头，猛地一下，他将她搂进怀里，一低头，未加思索，便吻上了她的双唇。

闭着眼睛，他正如醉如痴般地，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玉软花柔之中，突然，怀里传来一阵反抗般的推挡，让他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玉，怎么了？”

男人有些弄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她现在一脸的哀愁。

“大哥，我们不该这样的……”

女人把双手撑在男人的胸前，刻意地，保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你给我一个理由。”他推开她挡在他胸前的一双小手，再度把她紧搂在怀中。

“我……，”她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上来。

她有理由，一大堆理由，一大堆沉重的理由。

可是，她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

见她嗫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男人忽地一转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佩戴在她的胸前的那颗心型的坠子，在他的眼前，沈魅地，一闪而过。

低着头，他牢牢地抵视着她，沉声问道。

“玉，你爱我吗？”

瞬时间，两行泪水，滑落下她的眼角。

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当年的她，可以为了他，舍弃荣华富贵。

当年的她，可以伴着他，浪迹天涯海角。

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

今日第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