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俊诃并肩坐在车中，沈俊威的一双剑眉，紧紧地缠绕着一个愁结。

那天在饭厅里与沈父吵过之后，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冷战更加恶化了。这几天，互相交换的话语，加在一起，也没有十句。

关于与钟翠琦订婚的事情，父子俩之间，没有再提及。

但是沈俊威自知，这一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些天与沈谨玉，也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

也不知道是她在躲避他，还是他在躲避她？

望向窗外，激烈的雨点，伴随着阵阵劲风，击打在车窗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风，愈刮愈猛。

雨，愈下愈狠。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沈俊威的心里，终于，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辜负父母对他的期盼。甚至，赔上沈家几代的家业。

只要，她的心里还有他……

车子驶在爱多亚路上，离大世界越近，就越开越慢。待到离望甬楼还有两个街口的地方，车子几乎停了下来。只是每过几秒钟，会象征性地，朝前挪出小脚媳妇似的一步。

透过被雨水击打得模糊不清的车窗，可以隐约看到车外的人山人海。哪怕在这大雨中，面前的马路，也几乎被难民们挤得水泄不通。

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下车徒步去望甬楼。好在车里备有几把雨伞，不至于弄成个落汤鸡。

下车之后，沈俊威让阿福将车子开回沈公馆，等一会儿好把沈父他们几个接来。

并肩走在马路上，两兄弟朝四周张望了一番。

成千成百的难民，正聚集在大世界这一带。附近的一家电影院，被临时用做了避难所。

沿着爱多亚路往东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世界正门所在的十字路口。

爱多亚路，乃东西走向。

与其交接的南北走向的大马路，在爱多亚路以北的一段，称为虞洽卿路。而位于爱多亚路以南的一段，则叫做敏体尼荫路。

十字路口正中央，筑有交通指挥塔。围绕着一根铁柱，螺旋形楼梯盘旋而上，通往顶端的桶形小塔，看着像是哨所。指挥塔的上方，搭着一个小小的圆形顶盖。

此时，指挥塔里正站着一名年轻的越南巡捕。

暴风雨，肆虐地，在空中扫荡着。一阵狂风吹过，只见那座可怜的指挥塔，在风中微微地摇摆不停。

塔里的巡捕，一手紧抓着栏杆，一手抹去不断扑打在脸上的雨水。

路口，挤满了汽车，黄包车，还有准备将难民们转移至其它地方的大卡车。

两人将视线转向十字路口的东南角。那里，是大世界的正门。

此时，正门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正在施粥。数百名难民，挤成歪歪扭扭的几支队伍，等候着领取食物。

从大世界正门前走过，下一个路口，便是八里桥路。兄弟俩在路口往右一拐，前方不远处，便是望甬楼。

钟家的酒席将在下午六点开席。

由于宴请的宾客众多，整个一楼楼面将被用做酒席的场地。自然，也就意味着望甬楼当晚不会接受其他的散客。

兄弟俩来到望甬楼时，刚过下午一点。一进饭店，他们就赶去厨房，察看是否一切已准备就绪。

这次一下子招待百多名宾客，对于望甬楼来说还是头一回。不过好在，在主厨梁师傅的带领之下，所有的事宜倒是安排得井然有序。

待一切察看完毕，沈俊威问梁永年。

“梁师傅，钟老板的宴席，都准备好了吗？”

“大少爷，都准备好了。”梁永年一副恭敬的模样。

“那你觉得，你们几个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来？”

“可，可以。”梁永年不太明白沈俊威的话。

“外面那么多的难民，都在等着喝那不顶饱的稀饭。我们好歹是开饭店的，总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大少爷，您尽管吩咐，要让我们做些什么？”梁永年已经猜出沈俊威的用意。

“去做一大锅蛋炒饭来。然后，再去蒸些馒头。既实惠，又好吃，也不会花费你们太多的时间。”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梁永年说着，正要转身离去。

“梁师傅，”沈俊威把他叫住。“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多做点。外面的难民很多，做得再多，也只怕不够。”

“大少爷，我心里有数的。”

“好，你去忙吧。不过，千万不要耽误今天晚上的正事。”

梁永年应了一声，去找他的几个徒弟，张罗这件事去了。

沈俊诃看了沈俊威一眼，淡笑着说道。

“大哥，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点半前后，从一楼传来了声音。

“老爷和太太来了。”

沈俊威和沈俊诃双双下楼，看到韩管家正推着坐在轮椅中的沈父，从大门口走了进来。沈母正站在门口，把手中的雨伞收好，甩了甩水。

“爸爸，姆妈，你们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沈俊诃问道。

沈父莫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作声。沈母于是接话道。

“你爸爸不放心，所以想要早点来。”

“哦。”随意应了一声，沈俊诃不由得看向门外。没有人。小玉没有一起跟来吗？

此刻，沈俊威的心中，也在探寻着同一个问题。

“小玉呢？她为什么没有一道来？”沈俊诃问道。

沈母看了沈父一眼，然后似是尴尬地笑了一下。

“一辆车子，除了司机之外，只能坐三个人……。等一歇，信诚会把她送过来的。”

言下之意，因为车子里坐了沈父沈母，还有韩管家，所以没有沈谨玉的位置。这个理由，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仔细想想，却很有些不合理。

首先，韩管家可以另行打车过来。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下人，而把主子的位置给挤掉。

其次，就算是要让韩管家同车一起跟来，也可以让韩信诚载着沈谨玉，一起随行过来。为什么非要分成两拨，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

今日第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