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留的骁军残将在西南王府守着西南王的灵堂。一室雪白,唯有红棺刺痛人目。
她踏入灵堂的那一刻,数年来不曾与她有过任何交流的侧妃却朝她扑了过来:“钰儿,你父王他惨死珩山,我们今后无依无靠了……”
萧钰难得没有排斥这位一向不亲近她的侧妃,任她拥着自己痛哭。
半晌后,等侧妃自己退开,她才跪在棺前沉声道:“父王……母后为您报仇了!”话音未落,侧妃忽然止住了哭声,抬起红肿的双眼望着她:“钰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你母后为王爷报仇……”
萧钰并未理她,一语末后再无言。
侧妃自己想了半会儿,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姐姐早已不在人世,怎么会是姐姐报了仇!?难道,难道……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但那个女人明明就在五年前战死沙场!连尸身都未找回!
侧妃那张疲惫的面容忽的悚然动容:“姐姐,我错了,你回来,别找我报仇……”
萧钰猛然惊起,抬手扣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别回来找我。”然而侧妃抬眼望见萧钰那张与亡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倏地厉声喊道,“我只是奉王爷之命才那样做,我也是被逼的!”
那双手温度骤降,冰冷一片,萧钰一顿:“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并非有意,是王爷命我那样做的。”侧妃的神智恍惚,在望见灵堂外方赶至的人后,更是吓得语无伦次,“大郡主,你别怪我,你跟姐姐求求情,让她别来找我,我并非有意将毒蛊放入你的药中,那些……是王爷叫我做的!”
这番话,如霹雳般炸了下来。
萧钰心口无端一跳,循着侧妃的视线望出去,在瞥见萧灵玥的那一刻不知所措的松开手:“姐姐……”
萧灵玥的双眸仍旧空洞无神。但在她身后,江昭叶的却面色如土。
侧妃冲出去跪在她面前,凄然喊冤:“多年来你受此折磨都是王爷所为,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你求求姐姐,让她别来找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声历喝自头顶传来,灵远空洞。那并非是萧灵玥的声音,然而灵堂中的人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即便相隔五年,他们仍未忘记这位外柔内刚的王妃的声音。
所有人顿时被吓得心惊胆颤,纷纷靠在一起。也已无暇顾及“太子妃”突然返回西南郡这样的荒唐事。在场的,只有早已习惯亡魂的萧钰敢朝侧妃凑了过去。
“姐姐,我并非有意……”侧妃哭泣着,一面辩解道。
萧钰将雪玉鞭摊在手上,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声音是从面前发出的,而非掌心上。
亡魂凄厉而满含怒气:“为何要伤害灵玥!?”
侧妃将脸埋在手掌里,低声呢喃:“王爷说,王爷说他恨大郡主,他恨她……”
侧妃这番话停在众人耳里,显然是无稽之谈。更多人只会以为是她嫉妒西南王对大郡主的宠爱,因此才陷害于人。但曾经是这座府邸主人的亡魂却很清楚,以侧妃的心机根本做不出这等毒害大郡主的事来,除了在西南郡一手遮天的王,再无人敢对大郡主下杀手!
少顷的死寂之后。空气里忽然激荡起一丝杀气。
侧妃惊得跳起来,痛苦的捂着自己被割掉耳朵的伤口。
萧钰目瞪口呆望着凌空斩来的光芒,悚然一退!
那缕杀劲步步紧逼侧妃,仿佛幻作一柄尖刀朝她的脸上划去。刹那,一个可怖的伤口横陈在侧妃如雪肌肤上。
“你该死!你该死!”
亡魂猛然一喝,抓破了侧妃的胸口。
心口的绞痛让侧妃意识涣散,她退至红棺前,忽然软了下来,嘶啦一声,仿佛是皮肤被撕破的声响,侧妃忽的没了声息,整个身子耷拉在红棺上。
层层繁复的素缟忽然涌出鲜血,怒染红棺!
“不能杀……”
萧钰听清了那个声音所说,但已经来不及出手制止。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只一瞬便垂死眼前。而这一切,竟是那个慈爱的母亲所为!即便侧妃罪孽深重,可母亲这么急切的杀人灭口,是要隐瞒什么!?
萧钰理清了思绪。凭着感觉扑向那一缕杀气。
不知情的众人在目睹了方才均胆战心惊,见萧钰如此也无人敢上前阻拦。江昭叶方要出手,可萧灵玥整个人却忽然倒在他怀中,让他无暇分心。
同萧钰从珩山回来的路副尉饮足酒后过来,一眼就瞥见这一幕,这才惊觉灵堂出了大事。
亡魂夺路逃出,猛地跃至墙外,萧钰急切的追了上去!江昭叶想要喝住她。然而少女此时哪里还会听他所言!
情急之余,他将视线扫过灵堂一边,匆匆向骁军叱问:“小七何在?”
“小七姑娘……不是同大郡主去了江淮?”灵堂的侍女反问道。
江昭叶顿然一惊!
难道,西南王府那支化作商队的队伍没有回来?
呼——
一个身影忽然从身旁急急掠过,朝萧钰消失的方向追去。
“等等我!”路副尉牢牢拴好酒囊,脚步轻盈的翻过高墙。保护小郡主可是陈浚交给他的任务,少女若有闪失,陈浚定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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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追了!”
亡魂逃至后院,嘶哑着声音喝住了穷追不舍的人!
“母后,您为何要躲在姐姐身体里不回到雪玉鞭来,又为何要杀了侧妃?”萧钰急忙问道。
亡魂凭借仅存的力量,幻出一缕淡若微光的身形悬空凝望少女:“她害了灵玥,她该死!”
“不,母后一定还在瞒着我什么……”
“好孩子,别再问了,”亡魂叹息一声,“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
“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何侧妃说父王痛恨姐姐,父王不是最疼爱姐姐的吗?”萧钰却不打算放弃。
但就在此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体肤碎裂的声响。
惊觉到不测,萧钰急忙的唤了一声:“母后,你怎么了?”
然而亡魂只是急切的交待她:“我已将封印在雪玉鞭中的祭司力量给了灵玥,有了这一半祭司力量,她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萧钰猛地一喜,但亡魂又道:“不过还有一半的力量,被幽林的暗灵吞噬……若不能将那一半力量找回,灵玥依然不能继承祭司之位!钰儿,这件事母后恐怕无法做到了,或许,只有交给你……”
“母后!”
“我早该魂飞魄散,这世上,容不下我了!”
话音一落,萧钰急忙伸手朝那缕光芒捉去,但抓在手心的,却只有西南晚幕的冷风。
路副尉瞥见她微红的眼眶,刻意放缓了速度过来。
“你没事吧?”盯着萧钰看了许久,他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萧钰摇头,探手入怀取出雪玉鞭,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期待着亡魂的回归!
一想到再也无法听见贺楼施的声音,她便难以抑制失声痛哭。
“逝者已逝,今后生者唯有好好活着才是!”路副尉见萧钰泪珠骤落、以为她在因西南王逝世而难过,客气的宽慰道。
萧钰低眉之时,抹去眼角的泪,却在听见那一句“逝者已逝”之后一怔。
“逝者已逝……”
这些她早已习以为常不是吗?纵然有千万不舍,然而人亡魂散,她还能有什么奢望?所有的庇护恐怕从父王战死那一天就已消失。
如今,唯还能与她并肩的也许只有姐姐。
想到这里,萧钰忽然拔腿就想往回跑。
“小郡主!”
一样的称谓,此次却是从年青男人的嘴里发出来。
她回过头,看见是陈浚,心猛地蹿了一下。
他方才刚踏进灵堂,入目便是红棺前触目惊心的一幕。
女人可怖的死状,昭示着在这里曾发生过杀戮!那一刻没来由的慌了心,迫切的想要找到她,唯恐她会跟那个杀手起冲突占了下风。
按着西南王府下人指来的方向,在露水阁外见到她同路副尉在一起,悬着的心才终放下。
“拜见怀瑞王!”
路副尉迅速的行了一礼,眼里闪过狐疑,似是对他此时出现有着不解。陈浚将佩剑收起,看着萧钰却问道:“为何无端跑到珩山去?说不定那里有望月的埋伏!”
“王爷,云幕死了!”提到珩山,路副尉急切的接话道。听闻此事,一贯漠然的陈浚也不免一惊,不可思议的盯着少女:“是你杀的?”
“不是……”萧钰吸了吸鼻子回答。几日相处下来,陈浚对她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对他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陈浚敛眉说道:“能击溃上万淮军的猛将,如何能被轻易杀死?”“可的确是被那东西杀了……”路副尉不敢确定是谁所为,说话支支吾吾。陈浚倏然厉声问道:“那东西?”
“是……似乎是……”路副尉一顿,“是……鬼魂!”
话落瞬间,萧钰惊起,话锋急转:“不论是谁杀的,云幕一死,战局便会扭转,大淮占尽优势,不正是王爷所求?”
陈浚目光一动,没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竟也能在此时思路清晰的分析战况并且完全押中,虽然惊诧,但他还是把一瞬想到的问了出来:“你害怕我追查下去?”
“当然不……”
萧钰急忙摆手解释。
可陈浚看着少女水灵清澈的眼睛神色却异常冷峻:“那你在担心什么?”
在担心你查下去会查到贺楼族,担心你们陈氏会再度向贺楼族下杀手。
但沉吟片刻,萧钰只是答道:“怀瑞王还是一心打仗好了。”她不敢看他,便转身望向路副尉,“早打完仗,早回江淮不好吗?”
路副尉亦察觉到了向来喜怒不露的陈浚此刻的异常,见他缄默。硬着头皮嘿嘿一笑:“无妨无妨,大淮天下处处家……”
萧钰正欲再说什么。
灵堂中却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几声惊喊陆续传出!
“出事了!”陈浚下意识拔出佩剑。
萧钰也仅仅是一顿,而后拔腿冲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