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上军用雨衣、雨靴，身上的沉重感增加不少……走上夜雨的山路，希望不要减缓行进速度就好。

“你要去哪儿？”

“？”春花离开营地，正……踌躇着，如何能在不撞上前方铁军部队的同时顺利进山，便被叫住。

稚嫩的童声，雨声的混杂下，是个约莫7、8岁的小男孩，大雨中，很难看清面前孩子被雨帽遮住大半的脸。

“你是要进山吗？”

“？”春花仍是没有回话，却也没有抬起脚步。

如果这个孩子表现的脆弱点可能会唤醒她的母性关怀……昏暗空旷的山际，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孤身在外面？他……表现得太，淡定。她不信鬼神，并不代表她愚蠢。这里不应该有灾民，灾民也不可能现在转移出来，就算有幸出来也不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你可不可以跟我去救我妈妈。”

“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妈妈在哪里？只有你自己吗，有没有其他人陪你？”救妈妈……难道真是从里面灾区出来的……一个小孩子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黑色光影为之一顿。

“我是从那边过来的，我妈妈被压在大砖底下，没有人陪我，我就是从你左边这条小径穿出来的。”

“你自己吗？救援部队已经进去了，为什么不就近找人救妈妈，这样出来很危险。”一个孩子为了救妈妈，自己摸索着跑出来找救援，灾区里面难道有……报道没能有效提及的情况吗？

现在救人是最主要的，如果一个小孩子都可以从这条小径通过的话，那么安全系数应该很高……救援部队要是能再输送一部分人力进去，帮助会很大。只是自己不免要与军队碰上了……

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再跑一段夜雨路去找救兵的好……

自己要先想好说辞，一定要同他们一起进去。

“我找过了，可是他们都太忙，没人理我，我怎么喊都没有人理我。我记得老师说过有事情就找解放军叔叔，找警察叔叔。我跑到W县看到有解放军叔叔，可是他们忙着救人，我喊他们，他们也不理我……这条路很危险，但是我不怕……你怕吗？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救妈妈。你是这么长时间来，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可不可以……”

一连串的诉说。

春花的心跟着痛了一下。地震突然来袭，人们没能来得急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被压在了莫名的恐惧中，她明白人们的慌乱，此刻因为那平静的过于淡定的童音，更听出了人们的无措。

还只是个孩子，只因为要救妈妈，就不畏艰险的走上完全面目全非的路。

眼前昏暗的不能称之为路的小径，是一个孩子怀抱着对母亲的爱走出来的。

屏住自己再次复杂混乱的心，忍住早已晕红的瞳。

“可以。不过还有好多跟妈妈一样需要救的人，姐姐一个人的力量很难，现在跟姐姐去找前面更多的解放军叔叔好不好，你带着我们一起过去，好吗？”

“好的，姐姐。我叫……妈妈叫我小数，你叫我小数就好了。”

“嗯嗯，小数真棒！我叫王春花，你可以叫我小花姐姐，咱们现在过去吧，抓紧时间。”

迈步前，牵起了那一直隐藏在雨衣下的手。

好冰，好凉。

泪落下，混合着帽檐滴落的雨水……好咸。小数真是个男子汉，一路赶来，很累吧。

稍微整顿一下心情，擦干眼泪，春花还是那个坚强的女娃。

5分钟左右的脚程便看到了前面的队伍。春花上前随便找了一个士兵报告情况，听后，士兵即刻通报了现在队伍的副指挥。

原来，先行部队进入00人后，这条道路又发生了多次余震，山石滚下连仅有的人行通道都被封住了，加上道路抢通时间预计很长，后备的救援人员正愁于前行无门。

春花的消息无异于救人的抢时良药。

“你好，我是铁军梁铁成，请问你知道进山的另一条路吗？”

“首长您好，是的。”

“太好了，这边前面的道路堵死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多一份希望，在哪里，我这就组织人过去。”

“首长，这条道路是震后形成的，非常陡峭，加上是夜路，没有熟识山路的人引领，走进去是很危险的。”必须提前做好预防，挖个陷阱让他跳……不然一会儿来个什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坚决保证人民的人身安全，自己铁定就被看护在外边了。

“这……”

“我是从B县出来的，那里包括周边的几个小乡村，都还没有救援队伍深入。赶到W县发现救援部队明显人力有限……希望为大家尽一份力，就摸索着碰碰运气……找到了这么一条捷径。”虽然路是小数探出来的，但为了大家放心，带着她一同进山，只能撒个小谎。

“好，我再组织一个00人的抢救团跟你一起过去。”

“是，首长。”这样就可以了，再有00人加入，应该能很快从W县扩散到B县，及G、S、L这三个没有任何信息反馈的乡镇地区。前世的记忆告诫她，今生不能再有救援时间延误的现象出现，B县应该能有更多的人得到救助。

“丫头叫什么名字？”

嗯？春花下意识的……

“山里的娃，首长。”

她不可能告诉一个军队高官自己的真实姓名，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闪耀舞台，却不能通过对未来的预知打响名号。这00人的增援队伍已经与正常记忆轨迹背离了……自己身上莫名的怪事，虽说没有办法抓到任何头绪，却还是让她学会了尽可能的少去干预历史。

全国乃至全球的媒体视角都定在这片区域……自己小心便是。

影响历史，伴随着重生肯定不可避免。这是物与物之间复杂微妙的联系造成的。

改变历史，则牵涉到是否是刻意而为。命运的车轮就算发生疏漏，也不会脱离它公平的准则。

重生带来的不是预知未来的筹码，生命、生活，从来就没有游戏人生中所谓的开挂。重生本要心存感激，保有灵魂认真的再活一次，如此便好，切莫得寸进尺。

春花一直明白，明白不代表了解，更不说明能想通、能轻易放下。

总是未知的领域，总是不能做到数字般清晰的规划，第一次参与进来，只能摸索着寻求重生的规则，哪怕走错需付出代价，她也不会后悔。摆在面前的事情，她不能做到冷眼旁观。

已经错过了一次，她自责，同时也清醒。谨慎不莽撞，保证历史轨道在稍稍偏移中仍能正常运行。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保护好所有人。

“山里的娃？”

“是，首长。”不用真实姓名，带部队进去后马上与他们分散开……希望没有违背重生的法则。

山里的娃~

“准备好，稍事休息一下，5分钟后我命陈团带队，快速增援。”

“是，首长。”好，5分钟，已经很快了。有小数的帮助，大概不出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小数。

“小数，你也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姐姐和解放军叔叔们都要靠小数的帮助了。”小数谢谢，小花姐姐一定会和解放军叔叔把你妈妈救出来的。

“嗯，小数会好好带路的，妈妈还等着我。”

“小数真勇敢。”小数加油。

“小花姐姐，你从B县过来的吗？你也是来找解放军叔叔的吗？你也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吗？……为什么小数没有看见你。”

“小数，姐姐不是，姐姐如果不那样说，解放军叔叔就不让姐姐进去了，他们不会让姐姐去冒险的。”因为他们必须……有人，领路。

“哦，小数要跟小花姐姐在一起。”

“嗯，我也要跟小数在一起。”小数记起自己的全名了吗？小花姐姐好想一直骗自己，一直骗下去……

手中传来的温度更……冰了。

一直牵着小数冰凉的手，轻轻的，不愿攥疼了他，更不愿攥碎自己早已冰凉的心。有些谎言，蒙蔽了别人终是蒙闭不了自己。

她知道，开始见面交谈时有疑惑，感受到小数真诚的心，她选择逃避现实……

无论如何，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她就无法欺骗自己了……她要确认……她要再赌一次，她不相信上天会如此对待一个纯净的孩子。她牵着小数找部队，带着部队进山，她回避提及小数，她不断剔除内心的猜测，她无视最真实的想法……

没有人注意到小数的存在。

没有人发现一个7、8岁的孩子在队伍的最前方，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更清楚了。

春花想骗谁，她一直骗的都是小数。她知道他不知道，她就帮着他维护……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他是个坚强，善良，勇敢的好孩子。

小径很陡，只有大约0公分的行走距离，路下天黑看不出深浅，将石头抛下回音测量的结果较为安全，但也有10多米深，所有人必须侧身快速行进。好在这边的山体没有大量碎石的侵扰，出现过一次余震，大家背靠山体躲过轻微的晃动后，行进路途就很顺利了。

008年5月14日4时，距离记忆中008年5月15日18时，陆续抢通105省道0省道1国道等道路后输送救灾人员，提前8小时到达了又一批新生力量。

“小数，你的妈妈在哪里？”天快亮了。

“就在B县，还要向里走好远，那里的所有房子都塌了，更严重，所以没有人能传出消息，没有人进去过……我跑出来了，可是……大家都好忙……没有人有时间听我说话，解放军叔叔们在外面救人也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现在解放军叔叔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很快就能扩展过去了，还有小花姐姐，相信小花姐姐。”要跟进好陈团他们抢救小分队的队伍，跟着B县小分队先去那里。那里的受灾情况这次就能更快的得到上级的注意，15号通车后，救援人员的分配才能更高效。

“嗯。”

不出分钟，陈团与汇合的司令官就接洽好，对搜救盲点区域进行了整合、布援。

春花领着小数紧随其上。

远远的。

看到了，断裂的乡镇府牌子。

在风中屹立不倒，春花认识那个扶着牌子的人。

“乡镇府楼下有人！”

“我妈妈就在那下面！”

……

是谁激动的看到了生命的迹象，又是谁模糊了谁的声音。

……

春花，小数不约而同的回望着彼此，透着黎明的光，春花看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是紧张的，是心喜的，是激动的，是不符合年龄般欣慰的……天亮了……他还在，他的声音犹在耳畔……春花希望有奇迹。

无所谓那张僵硬的没有表情的脸……

……

所有人快速分散开来，更有大部分人跑向了坍塌的政府大楼废墟。救人最重要，又有谁会在意是哪里的声音引导他们奔去呢……不用探测仪，耳畔听到的更撼动人心。

……

继续牵着那双冰凉的手一同飞奔过去。她要去救小数的妈妈，救更多更多的人。

奔跑的颤动，让手心传来时有时无的触感……她牵上这只手的那一瞬便不再用力，半握的姿势……如果可以装，她想一直装下去，现在，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小数已经侧头盯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小数不信鬼神，小数注意到，自己手部的光影在奔跑的颤动下，与小花姐姐温暖的大手片刻间时时相切……

他笑了，虽然这个笑不会再牵引面部的任何一块肌肉，他相信小花姐姐能从他的眼中读到……抬起头。“小花姐姐，谢谢，谢谢你来救妈妈。”

春花不信鬼神，春花只信最打动人心的朴实语言。

她笑了，在她看清小数的那一刻，小数眼中的光彩便是他最动人的纯真。

在乡镇府留守秘书的帮助下，救援人员马上锁定了搜救位置。通过仪器，细心的生命体征探测，废墟被慢慢的刨开。

沉重的水泥石板，交错挤压着昏迷的乡镇领导们，有人昏迷，有人尚还清醒，有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没有大型吊车，只能人力刨挖，钢筋水泥板的互相叠加牵制，马上阻断了施救方案的初步实施。

任何一个生命都不能舍弃，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无价的……在时间紧迫，争分夺秒的抢救现场，只能牺牲掉那些早已沉眠的骨肉，挽救更多可以挽救的人。是残忍的，残酷的，却是必须决定，果断实施的。

……

“妈妈。”

一位额头浸满干涩血迹的中年女人被抬了出来，一声轻轻的呼唤，润湿了她的眼，“小数真勇敢……小数是妈妈的天使……小数……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泪滚下，哽咽虚弱的话语不知又要刺痛多少人的心田。

她知道，当她看到跪在面前呼唤自己的孩子时，她就知道。本该在学校教室上学的孩子……怎么会……又怎么会进入这暗无天日的废墟地下……顺着微弱的光线，望着那奔跑消失的身影……她的泪早已干涸。

本以为泪干了就不会再流。

孩子再次的呼唤……

注定了天人永别，小数，这是妈妈为你流的最后一滴泪，以后妈妈会开心的为小数为自己一起活。

“妈妈。”小数已经记起地震发生时的情形，短短一刹那，小数知道自己已经躺在了学校的楼层下，小数明白自己大概要不见了，小数好庆幸自己想念妈妈救妈妈的执念，小数不知道如何离开，小数心无挂念了。

……

“小数……”

冰凉，消失。

“小数！”

再次昏了过去。

小数，不见了。小数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