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尤家陷入了一团混乱。

整个别墅里亮起灯光，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听着，着实让人心慌了一些。

“爸，你坚持住，坚持住——”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尤尚茗隐隐夹杂着哭的喊声。

尤茗鸢刚迈进大门的步子，在那一声惊喊里骤然止住。下一秒，她的脸色一白，忽然迈开步子，一阵风似的朝着楼上冲了过去。

“小尤，你小心点！”

她一路跌跌撞撞，听不到任何声音，瞬间撞开了父亲房间的大门，“爸——”

父亲正被一群人围着，母亲水青辞，大哥尤尚冥，和大嫂蓝霓溪，大家都是双眼泛红。看到尤茗鸢，全都是欲言又止。

唯有大哥尤尚冥冷静些，快步过来拉住尤茗鸢，将愣在原地的她给拉了过去，“小尤，爸爸一直在等你，快——”说着，便将尤茗鸢推到了父亲的面前。

“爸爸——”

尤老爷子已经陷入了意识不清的状态里，此刻微微眯着眼睛，双眼无力。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到了时间。但女儿尤茗鸢的那一声“爸”，像是来自遥远天边的一声呼喊。给老人原本混沌不清的意识，注入了几分鲜活。

被尤茗鸢握住的手微微一动，老爷子跟着睁开了眼睛。

“女儿。”

看见自己的女儿，老人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似的。一边喊着尤茗鸢，一边挣扎着在众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越过女儿的视线，不其然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褚连枭，微微一愣。后者也像是了解了老爷子的心思一般，无声而自动地站在了尤茗鸢的身后，伸出手放在她的肩头。

老爷子无光暗淡的双眼，似乎一下子变得晶亮了起来。却又听到褚连枭信誓旦旦的保证，“伯父请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尤，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不管真假，这一切在得到尤茗鸢的默认之后，都让老爷子变得开心起来。

自此，悬亘在他心头最重要的事情，他在临死前，也算是功德圆满。

趁着自己还有精神，老爷子环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水青辞的身上良久，终是移开。

半晌，他握紧尤茗鸢的手，微微闭眼靠向床头，轻声吩咐，“你们都出去吧，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剩下唯一的牵绊，便只有他女儿这块心头肉了，“我想跟女儿呆一会。”

众人无声地走了出去，带上门。

尤茗鸢朝着自己的父亲靠过去，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她伸手搂住自己的父亲，生怕自己会丢了他一般。眼泪，无声地掉在父亲的脖颈里，“爸爸，你不要吓小尤，你不要离开小尤好不好？”她才刚刚跟自己的父亲亲密无间，她才刚刚学会珍惜。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父亲，她正打算做个好女儿，一切都听他的。

可是眼看，这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爸爸，小尤害怕。”她再度抱紧父亲，心口空疼的厉害。像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一瞬间有了空荡荡的预兆。她怕极了那种感觉，她拼了命地想要抗拒抵挡。

“尤尤，”老爷子轻轻地抚摸这自己女儿的长发，抬头间，眼光迷蒙，“你的母亲，到死都未曾真正快乐过。而你的父亲，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不可自拔。我的孩子，我的女儿。记住，千万不要像爸爸妈妈一样，过这样的人生。”

他说着，声音忽而低了下去，“哪怕是跟一个爱你的人生活，也比恨着快乐。”

尤茗鸢的眼泪砸下来，哭出声音来，“爸爸，爸爸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还有，”父亲忽然抬起手，朝着尤茗鸢伸了过来。她赶紧去接，一把紧紧握住，“原谅你妈妈，她的亏欠只给我和你死去的母亲。但她，是爱你的。不要......伤了她的心。”

她一怔，张嘴的瞬间看到自己父亲期盼的脸，不由得握紧他的手，窝心回答，“好，爸爸我不恨，我原谅妈妈。”

父亲忽然笑了。

像是人生里的重担和曾经割舍不下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随着自己生命的缓缓流逝，也跟着，放下了。

他迟缓地朝着尤茗鸢伸出手，微微勾着唇，“乖尤尤，你抱抱爸爸，抱抱爸爸.....”说着，手已经落上了她的肩头，微微用着力气。像是，怕她拒绝了一般。

她张开双手，从身侧一把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父亲，“爸爸，尤尤抱着你，抱着你呢。”眼泪，却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

“尤尤一直抱着你，尤尤不放手，永远都不放......”

父亲的头，就斜靠在她的肩头，抬眼看着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迷蒙的白光里，他似乎看到一个人，缓缓地从那白光里走了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自己的身边。他看见了自己最思念的妻子，喃喃地出声喊，“岚儿，你来了。”说完，终于再度笑了。

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朝着他，缓缓地伸出手。

肩头上的父亲，忽然传来幽幽的叹息，似是离别，“尤尤，你妈妈来接我了。爸爸要走了，和她一起。”

“尤尤，你要好好的......”

“尤尤，把我和妈妈合葬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尤尤，爸爸爱你......”

肩头上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就连那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耳际浮动的呼吸，也跟着消失了。爸爸握住她的手，颓然地失去了力气，重重地落了下去。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爸爸，我也爱你......”

凌晨两点零七分，尤老爷子，她最爱的父亲，走了。走的时候唇边带着微笑，一脸安然，毫无牵挂。

她掉完了眼泪，倒在了父亲的床边，有人将她抱回了房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父亲过世的第二天。窗外的阳光刺眼，她想起自己和父亲独处的最后一个时刻，眼泪便再度掉了下来。她的人生，从开始懂得珍惜的时候，也开始失去。她想要用力抓住的，一直在从手边溜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