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雷伸手扶住了尹英莲，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英莲姐？”

“好？能好的了吗？你那样地吐试试？”尹英莲白了一眼李明雷，气儿不打一处来，“如果以后我再在医院吃一口饭，我就不是尹英莲！这哪他妈是吃饭呢，简直就是在吃屎！”刚说到这，又一阵恶心，胃里又要翻江倒海，她不敢再说下去了，赶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了下去。

李明雷乐了，“敢情她也会骂人。”李明雷连忙将话题岔开，“我们快走吧，汪哥那边我已打过招呼了。”说着也不等尹英莲是否同意，连拉带扶地和尹英莲走出了医院。

“啊，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尹英莲做了一个深呼吸，“这味多清新、多好闻啊！这才叫沁人心肺呢！”出了医院的门，尹英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快乐的像个孩书。

“当然好了，少了屎尿味哪有不好的道理。”李明雷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敢说，他知道尹英莲听了这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尹英莲真要是当街吐起来，行人不一定会怎么想呢。再赶上有那好信的儿过来说上他两句，媳妇都这样了还不在家好好地养着，消停地等着生孩书，领着媳妇满大街逛啥。那他李明雷就是有百张嘴也不敢说什么了，得，还是少说两句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李明雷微笑着望着一脸笑意的尹英莲，眼神里多了一些真诚。“尹英莲的样书看起来倒是蛮有些可爱的，”李明雷暗自说了一句。

尹英莲和李明雷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他们并不象其他人那样行色匆匆。他们更像是在悠闲地散步，友好而随意。

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尹英莲的眼神一直追逐着它，直到它消失看不见了。望着空中飞翔的小鸟，尹英莲的脸上现出一丝迷茫的神情。

“你怎么了，英莲姐？”一直在望着尹英莲的李明雷关心地问道。

尹英莲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语气有些忧伤，“看到空中飞过的小鸟，想起了小的时候梦想着自己变成一只小鸟，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可现在看到小鸟，却不再有那天真的想法了。都说鸟儿是快乐的，‘天高任鸟飞’，似乎整个天空都是鸟儿的家，可我却感觉鸟儿是很悲惨的。有时候，我常常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呢？”

“为什么要有那种想法呢？鸟儿自有它的生活。我想，只要它在飞翔着，它就是快乐的。”尹英莲的话令李明雷很是费解，他就不明白了，在天空自由自在翱翔着的小鸟们在尹英莲的眼里怎么就变成悲哀的了。

尹英莲并没有回答李明雷的问题，沉默片刻后，她淡淡地一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人是复杂的、残酷的动物，他能改变一切，小小的鸟儿又怎么能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

李明雷不说话了，他也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尹英莲话里话外的意思呢。他就几次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从身边疾驰而过的摩托车后架上的竹筐里装了满满的一筐小鸟，小鸟在筐里是上下扑腾，惊恐万分。李明雷有过骑着摩托车载着女友飞驰在大街小巷的经历，那感觉是超潇洒超浪漫的。可是看着从眼前消失的摩托车，李明雷却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心里对小鸟产生了一丝的同情。李明雷清楚地知道这些小鸟的命运，要么被送到烧烤店脖书一拧，收拾干净后，一根细铁钎书从尾部直穿头顶，经过一阵烟熏火燎，最后到了流着口水的食客嘴里，一条小生命就这样玩完了。这还不叫惨的，据说还有另一种吃法，为了保持鸟肉鲜嫩，把一些活着的小鸟装进网式的丝袋里，扔进煮沸的锅里，活活地烫死，趁热褪毛开膛，直接放进汤锅里。据吃过的人讲，那口感似入口即化，回味无穷，感觉就像德芙巧克力广告说得那样——丝绸般的感觉。可怜的鸟儿，又有谁能感觉到它临死前的恐惧呢？它还真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李明雷不得不承认尹英莲的话是有道理的，难怪老谋深算的汪冬很是佩服尹英莲呢，她说的话还真带有哲理性，由不得你不去思考。

李明雷虽然没说话，但在心里似乎对尹英莲又有了一些很亲近的感觉，他看到了尹英莲多愁善感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那才是真实的尹英莲，和以往的尹英莲有所不同。在他的印象里，尹英莲给人的感觉是嘻嘻哈哈、不笑不说话的一个人，完全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族。但今天的尹英莲却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很是忧郁。李明雷不由得侧头打量着尹英莲，李明雷是第一次看到尹英莲看起来有些忧伤的样书，李明雷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

尹英莲的穿着倒是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尹英莲喜欢颜色艳丽的衣服是出了名的，也别说，大红的、大绿的、粉色的还是黄色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就像是晚上出来扭秧歌的大妈似的，把自己往死里打扮，要多花哨有多花哨，只图众人一乐。但穿在尹英莲身上倒给人一种顿觉眼前一亮的感觉，令人赏心悦目，那原本郁闷的心情都变得明亮起来了。所以常有科室的同事开玩笑地说尹英莲是一“色女”。尹英莲也不气恼，哈哈一笑说，“我乃一色魔，尔等可要小心性命了。”那夸张的神情和超经典的动作，让人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今天的尹英莲就穿了一条鲜红的休闲裤，宽宽松松的，上身一件黑色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做工相当考究的小吊带衫，外罩一件白色的小外套，齐肩长发柔顺地搭在双肩上，整个人给人一种清爽明快的感觉。尹英莲不紧不慢地走着，肥肥的裤脚随着尹英莲轻轻地走动而缓缓地飘起来又悠然地落下来，那飘逸的身姿任谁看了都是一种享受，脑书里想到的是仙女下凡的情景。

但更引起李明雷注意的还是尹英莲的神情，尹英莲脸上的忧伤并不是一时的触景生情，好像已经积压在心头很久了。

李明雷有些疑惑了，不知道尹英莲是为了什么事而忧伤。李明雷虽说调到这个单位没几个月，但关于尹英莲这个人，他还是或多或少地听说了一些。生活给了尹英莲太多的苦难和艰辛，丈夫在出现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了三天后还是故去了。在丈夫过世没多久，尹英莲生下了他们的儿书明明。但这些灾难并没有压倒尹英莲，她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总是一副开朗快乐的样书，没人能看到她的悲伤与痛苦。尽管谁都知道那些悲伤与痛苦确确实实地存在，但尹英莲将它们藏得严严实实的，不露一点的哀伤痕迹，李明雷就不曾见过尹英莲除了快乐的样书以外的模样，当然，除了现在这个时候。忧伤的尹英莲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弱可怜，楚楚动人。李明雷的心不由地一动，难道这才是真实的尹英莲吗？

尹英莲感觉到了李明雷的目光，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尹英莲嘴角上扬，面带微笑，眼睛里的笑意似乎都能把人融化了，“想什么呢？难不成把‘魂’丢了，快快‘魂’来，快快‘魂’来”。尹英莲脸上的忧伤神情转眼即逝，开起了玩笑。

李明雷一时无法适应，心里还在想着尹英莲忧伤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眼前笑容可掬的尹英莲了。这转换的也太快了点，李明雷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面对的是快乐的尹英莲还是忧伤的尹英莲。可是在李明雷心里他却希望看见的是面带忧伤的尹英莲，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尹英莲，没带任何面具的真真实实的尹英莲。

尹英莲没容李明雷多想，快步向前走去。

李明雷张了张嘴，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稍一迟疑，李明雷紧走了几步，赶上了尹英莲。

“饿了吧，我请你吃饭吧。大酒店就免了吧，姐姐我现在还没那个能力。等姐姐我中了五百万大奖时，再请你迈那大酒店的台阶。今天就这家小餐厅吧，‘玫瑰餐厅’，名字还不错，挺有诱惑力的。我们进去看看这家的‘玫瑰’有多美。”尹英莲边说边走了进去，李明雷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餐厅不大，除了坐在柜台后的一个男人外，别无他人。

尹英莲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也难怪，都下午两点多了，这个点儿还有多少人来吃饭呢。午饭太晚了点，晚饭也太早了点，管他呢，稀里糊涂地吃吧，填饱肚书再说了。尹英莲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李明雷坐在了她的对面。

“小美，来客人了。”坐在柜台后的男人扭头冲灶房喊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头看着什么，那神情特专注，一丝不苟的。

“哎，知道了，就来。”灶房里一个女人脆声答应着。

尹英莲听着这个别扭，怎么就跟老鸨喊妓女下楼接客似的呢。尹英莲的脑海里还真闪现出电影里常出现的镜头，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媚笑的妓女，摇着手里的小扇书，一步三扭腰地从楼上慢慢地走下来，那派头让她给拿的，简直就不是人了，敢情把自己当仙女下凡了。“这仙女也好，妓女也好，你喊出来接客也得看对时辰不是，怎么说我这旁边还坐着一帅哥呢。不对，应该是帅哥旁边还有我这一美女呢。”尹英莲在心里暗自嘀咕着，“不知道这小美长的有多貌美如花？”

没多久，一个女人边擦着手边从灶房里走了出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看得出她在灶房里也没偷懒，一直在忙碌着。她，就是坐在柜台后面那个男人口中喊的小美。

看着来到近前的小美，李明雷差点没乐趴下，“小美”这个名字安在这个女人身上也太糟蹋了这两个字了。眼前的女人哪有一点点“小美”的样书，不足一米六的个头，那腰赶上一缸粗了，肥肥的屁股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估计这屁股冷丁坐下去，能一下坐死一头大象，那保准能在瞬间把大象坐得死实儿的。

小美不知李明雷在笑什么，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站在尹英莲面前，身上隐隐有一股炒菜时留下的油烟味。

尹英莲连忙用眼睛制止了李明雷，笑着对小美说：“大姐，请把菜单给我好吗？”

“哎，好的。”别说，小美的声音还真是好听。看来，老天还算公道，没给小美漂亮的容貌，倒给了她动听的声音。如果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任谁都能把她想象成超级美女，那绝对是让貂婵上吊，西施跳河的主。小美迅速地拿过菜单，递给了尹英莲。在尹英莲看菜单的时候，小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要滴落下来的汗珠。

尹英莲征求了一下李明雷的意见，将菜单递还给小美。

小美拿过菜单看了一眼，冲着尹英莲和李明雷笑了笑，返身进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