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哥哥！笙哥哥！”酒杯被人握住，褐笙抬头看着眼前的秀脸，哀伤地说：芙蓉，我找到她了。

“她，绿姐姐？你找到她了？”芙蓉一惊，松了手。

褐笙又饮一杯，缓缓道：“她不愿见我。”

“她不会再出现了，不管在哪儿，她都不会再见我了。”褐笙又斟满酒杯，“算了，芙蓉，她还是不肯原谅我成为‘七色’，你陪我喝一杯，我醉了就没事了。”

芙蓉拿起玛瑙杯，一饮而尽。“我若是她，也决不出来见你。”酒杯被重重砸在桌上。

“为什么？”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只知一醉解千愁，只会自暴自弃，整天唉声叹气，别说绿姐姐，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芙蓉大声叫嚷，“你知不知道，你这副鬼样子，简直就是西湖上一个糟老头子！她愿意见你这副窝囊相才怪！你只道她不想见你她不原谅你，你去追呀！你振作起来去求她原谅呀！你就不能争口气，摆脱你这副德性吗？”

褐笙喃喃道：“不，不可能的……”芙蓉一把夺下他的酒杯摔开，“光喝酒有什么用！也许她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模样才躲起来的呢！你自己的事，自己快想办法啊！”芙蓉眼圈红了。

“我……我想什么办法……”褐笙呓语般栽倒在地板上。

芙蓉背过身，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在云层里忽隐忽现的朦胧细月，一明一暗，云里的雨点却总也落不下来。

明叶削颜瘦，残花扫泪阑。风沉雁影落，酒浅杯弓寒。

“笙哥哥，笙哥哥！”芙蓉叫醒褐笙时，天已大亮，西湖岸边吵吵嚷嚷声不断。“芙蓉，我昨晚……”褐笙拍着自己的头，“外面怎么这么吵？”

“快醒醒酒，我带你见一个人。”芙蓉笑吟吟地站着，桌上摆好了洗漱用具和一件做工讲究的锦袍。不容他多想，芙蓉已将他拉到桌边，指着桌上的东西道：“你今日全听我的，好么？”褐笙知她古灵精怪，不理会，换了衣物，任她摆布。芙蓉见他梳洗完毕，拿出一只羊玉瓶来，将那迷你水涂抹在他发上，又替他束了个书生的发式，缠了方巾，褐笙哭笑不得，“芙蓉，你将我弄成这样，到底要见什么人？”芙蓉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恩，还差点什么……”芙蓉四处翻找，从褐笙换下的衣物中取出铁扇塞到褐笙手中，“这样还行！”

“芙蓉，你干什么……”

“你甭问，先照照镜子。”芙蓉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取出一面铜镜，镜中的男子面目白净，目光清远，神采焕发，与先前在灰褐色的肮脏颓废的渔翁判若两人。“这正是‘西子湖上渔隐客，摇头一变是书生。’哈哈，哈哈。”芙蓉乐得拍手直笑，“笙哥哥，我把你扮成书生，你喜欢么？”

褐笙展开扇子，镜中的自己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这，芙蓉，你究竟想带我见什么人？”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芙蓉俏皮地眨眨眼，转身出了船舱。褐笙走进烟雨楼的刹那就明白芙蓉要带自己见的是谁了。头绾宫髻、黑纱蒙面的道姑坐在晦暗的角落里，喝着一杯清茶。女扮男装的芙蓉笑着推褐笙过去，附在他耳边说道：“笙哥哥，机会只有一次，千万别再错过了。”

褐笙先是震惊，既而恍然，原来这小丫头一直暗中跟踪自己，作晚就替自己记下了黑衣道姑的行踪，虽然她的用意一时难以猜透，但几分感激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绿霜绿霜，你还记得我么？”褐笙忐忑不安地走近酒桌。黑衣道姑抬头见到褐笙的一瞬，手重茶水破反了一桌。门外一声嘶鸣，一匹大红马奔到楼下。“又是他！”褐笙心中一惊。曾被自己误认的人，与芙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神情中隐露的不羁与狂放，在他翻身下马的优雅姿态下藏匿无余。

“红妹，我知道你在这儿，快出来！”这白皙英俊的男子人未进楼，声音已传至楼顶。楼上咯咯的笑声传来：“臭红马！你真有本事就自己上来逮我，我才不会那么傻自己跑出来。”

男子急道：“红妹，我找到名医了，你快随我回去，别再玩了。”

芙蓉的声音似在撒娇，“我偏不！才不要相信你！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褐笙心道，这兄妹真是一对怪人，哥哥千辛万苦从大漠寻到江南，妹妹百变花样四处躲藏，哥哥任她千刁万难笑骂胡闹总是和颜悦色，妹妹似乎有病在身却不要哥哥关心救治，只是不知芙蓉得了什么病，怎么未听她提起呢？

褐笙稍一分神，桌前黑影闪动，褐笙忙叫：“绿霜！等等！”黑衣道姑已疾飞远去。褐笙追出数百米远，黑衣道姑仍胜几许，褐笙心知若再追半个时辰自己又将错过她，当即大声叫道：“绿霜，你若真恨我，是在逃避我，大可杀了我。”

黑衣道姑闻声止步，悠悠地落下来，看着清秀书生，模样的褐笙。

褐笙上前一步，说道：“绿霜，这些年我找得你好苦。在大漠时，你为何要不告而别？我听你的话，没有成为七色，为了找你，我走遍整个大漠，好几次受沙暴掩侵袭，被狂沙掩埋，甚至丢失了苍龙剑，我……这些年你还好么？”

黑衣道姑摘下面纱，挥起拂尘作揖道：“前尘过往已如云烟。平道法名静心，道号无烟，望施主自重。”

褐笙失望但并不甘心，他盯着这一张美丽的脸，觉得陌生，可怕的陌生。然而他看得出她鬓上的风霜，眼角微现的皱纹，他心痛地说：“绿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为何不让我明晓？为何要遁入空门？”

黑衣道姑眼中的凌波静止不动，“世事万物，谁能尽晓，施主不必为执念所困，早早忘怀，以免多生烦恼。”

褐笙心知眼前的绿霜已不是十年前的绿霜，对一个心如止水的人动之以情无异于对牛弹琴，可是，若叫自己就此忘怀，失去灵魄的游魂今后该何去何从？褐笙惨然一笑，“淡江湖，江湖笑；忘红尘，红尘老。绿姐姐，就算你忘了我，那么他呢？你也忘了吗？你曾说赠你铁扇的人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你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他，你对他那样惦念，绝不是薄情寡恩之人，你根本就没有看破红尘，何苦自欺欺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