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急道：“你忍忍，我为你寻解药去。”

杨峻眉骂道：“我已无半刻可活，你不肯陪我……却上哪儿寻解药去？”

段飞解释道：“近日识得毒医‘怜幽草’，有她在，定能救你。”

杨峻眉又劈头大骂：“死风流胚子！谁要你那风骚情人医我！我不领你这情！她不害我早死便罢，医什么医！”

段飞笑道：“我哪敢高攀那位绝色佳人？早是名花有主了。”

杨峻眉浓眉倒竖，更怒十分，“路边的野花更香！别人手里的芋头更甜！你说，她是不是比我美丽百倍？”

段飞不知她是醋意大发还是凶戾成性，摇扇道：“哪里哪里，你比她美丽千倍。”

“你敢唬我？”

“岂敢岂敢。若是谎骗你，叫我红茶公子不得好死。”段飞佯装正经，果真举起二指赌咒。

杨峻眉神色稍缓，捂住肩头的伤口轻吟：“叫她医我也行，你需依我一件事。”

“何事？”段飞不想与她再纠缠，既不忍杀她，便待脱身。

“待她医好我，你便杀了她！”杨峻眉咬牙道。

段飞心道，人说“最毒妇人心”，此话果然不假。天下间美貌女人多如繁星，你又怎杀得干净？仍赔笑道：“依你便是，我去也。”

“等等。”杨峻眉见他千依百顺，想他走后又形单影只，好不凄凉，不由心生眷念，若他不回，自己纵然死在阁内也无人知，忽而变了语气，柔声道：“你……你……”杨峻眉本想说“你速去速回。”一阵轻吟后才低低地改口：“你……你小心机关。”

“一回生，二回熟，弄月山庄的机关如何难倒我段飞！”段飞又恢复风流客的神气，朗声笑道。

没想到万分泼辣的小魔女也对自己生出丝丝情愫，段飞暗叹一口气。若杨峻眉知他心生卑劣之想，不欲折回，该是怎样的绝望神伤！

“澄江练，你醒了么？”身后有亲切温和的声音。

白素惊诧地转过身，在门前伫立的蒙面女子轻轻笑道：“眉蝎子未将你毒死，不知是你的幸运还是她的幸运？”

“绝姿大人……您救了我？这是何处？”白素绝想不到眼前笑语盈盈的婀娜女子竟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带到连杨弄潮也料想不到的地方，且解了那无色无味之毒。

“这里是兰心阁，眉蝎子生母的居所。”绝姿不理白素的疑惑，径直走向令白素着魔的锦画，望着画上的女子无限感慨道：好久不见了。

白素听她言语间有几分失落几分哀伤，似在缅怀故人，暗道：“绝姿大人与铃兰四芳是何关系？眉蝎子若是杨弄潮的女儿，她的生母又是谁？”

绝姿缓缓从水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触摸画上逼真的人像。白素眼帘上抬，见她的手白如雪絮，十指纤瘦若无骨，只在吹箫、弹琵琶的女子面上停留片刻，却在轻舞的绿衣女子面上停了许久。最左芭蕉叶下的抚琴女子，简直被她忽略了。

白素一震。绝姿的手与画中抚琴女子的玉手何其相似！

“姐姐们，铃兰花会……还记得么？师父她老人家如今已……还怨她将你们逐出师门么？师父她也很后悔啊……日日盼着你们回来认错，哪怕只是捎一书信……师父只想将姐姐们留在身边，尽管严厉到冷酷，立下苛刻的门规……到最后还惦念你们……姐姐们为何都如此固执呢？……”绝姿喃喃自语，平和而悲切，恍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位愕然的听者！

“绝姿大人……”白素低低地唤了一声。

绝姿微微一惊，苍白的手陡然垂下。白素见她转身凝视自己，一阵寒意袭遍全身，“绝姿大人……”白素战栗地低呼，“您便是‘铃兰四芳’之一的……水幽兰吧！”

明知不能道破，白素仍大胆地询问，因为绝色是个谜！绝姿也是个谜！且这个谜决不亚于绝色的神秘！身为七色，谁不想揭开这个谜呢！

良久，绝姿望着白素，一语不发。白素被她看得惊心，她的眼神穿透了自己，似乎正望着更远的某个人，某个未来！她的眼里没有杀气，却有耐人寻味的似曾相识，熟悉与关切，同情与追怀。

绝姿淡淡一笑，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不施粉黛的水幽兰从画里走下来，果然不愧是铃兰四芳之一：翠羽眉不点自漆，羊脂肌不敷而白，秋波湛湛横，春笋纤纤媚。云髻高盘无凤钗，柳腰素裹少环佩。含笑娉婷出洛水，香飘兰麝绕宓妃。

“白素，你很聪明。”绝色笑道，“但聪明绝不是一件好事。”

“白素，你可知与你同是风尘女子的铃兰四芳为何背叛师门，一个个在乱世中香消玉殒？你可知女子无论多么伟大也不过是寂寞命运的痴种？刹那芳华过后亦不过是一座青冢，一抔黄沙？连最得师父宠爱的大师姐李秀兰，冰雪聪明勘破情爱痴嗔，也难逃红颜薄命的宿命，作为杀手的你，白素，你之一生，所执着的，可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所欲所求的，可也是水月镜花，只是你自己却勘不破？”

生死，原只一线，作为杀手的白素被绝姿这番话急震心弦，瞬间的震撼后是沉默，是惘然，是回旋在心底的声音：“我所执着的，可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当真爱恨情仇皆是水月镜花，未曾参透，所以无法放下么？”

绝姿见她面上有骤然而起的迷乱，突然咯咯笑道：“‘风无影，云暗沙’……不必再隐藏了，出来罢！”

“你该走了，白素。”绝姿猛然拍出一掌，将白素震出房外，随即退后一步，墨竹争春图落下，转入机关不见。半空中果然有黑影大鸟般的一起一落，接住了白素。

“勿忘七七之约！”绝姿颇有气度的声音美妙如歌。白素回头，玄晖绷着一张似喜非喜似忧非忧的脸，沉声道：“你没事吧？”

白素一惊一喜，转而愤怒道：“方才弄月水榭里救他的人居然是你？”

“你要杀的是他？”玄晖诧异道，“你与他有何怨仇，你一见就下毒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