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剑面敲碎了水一样铺开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

然后，就这样当头斩下。

在当场那些镇民的惊呼声中，黑发男孩动作依旧，恍若不知那呼啸而来的风声。

那男孩虽然斩杀了妖魔，但他再强也只是人类，不可能敌得过大剑这样的怪物的！

所有的人都这样想着。除了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可是亲眼看到是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哥哥，救了那个收剑入鞘的大剑。

那一闪而逝的身影久久烙印在他的心中，让小男孩只是兴奋地看着大哥哥，看着他如何转身挥剑一招制服大剑。

而其他的镇民却无不是脸色苍白，就在有的女性镇民闭上眼睛不忍心看那血溅三尺惨烈场景的时候。那银光闪闪的轨迹突然停住了。

“小弟弟。你是被吓怕了么？都毫无反应么？”呛的一声，大剑回鞘，金发美女嬉笑着说道。

“没有杀气。”段悠扬不为所动往前走着。

大剑愣了愣，甜甜一笑，银色的眼眸忽然闪耀出夺目的光芒。眼睁睁看着段悠扬走了出去，待他走远后，银眸凝视着那看似瘦弱的背影，右脚一蹬地面身体弹射而出，瞬息间追上了那个背影。

此时，两人都默契地出了房间。

大剑身在半空，她的双眼忽然缓缓闭上，再睁开的时候，剑已在手，双眼爆发出的光芒不再是银色，而是……金色！

妖魔特有的金色眼眸！

“没有杀气么？那看看这百分之十的妖力能不能让你感到杀气！”

妖力――就便是大剑融合了妖魔的血肉后，掌握的力量。

若是爆发了百分之十的实力，大剑的眼睛也会随之变成金色！

“没有杀气。”还是那句话。段悠扬身形不闪不避，脚步沉稳有力。只是缓缓往前走着。

大剑好看地一挑眉毛，嘴角勾出一个弧度，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

身在半空中，修长的双腿忽然蜷起来，双手斜斜持剑，成四十五度，剑柄藏在怀中，整个人和剑一起缩成一团。

“十字――回转！”

话音未落，她身体微微倾斜一个角度，金发飞舞间双腿猛然伸长，仿佛踩到了无形的踏板，轰的一声，她的身体在轻轻地扭转中忽然急速旋转起来，本来就很接近的距离刹那间逼近。

银剑在这旋转中并非保持那个角度而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着，而无论如何变化，从远处让人看上去，都让人感到凭空多了一柄大剑，而这两柄大剑则是交叉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银十字架！

一个高速旋转着的十字！

十字轰然冲向了段悠扬。这一招一往无前，仿佛用剑者与他有着深仇大恨，非要将他搅成碎片不可！

那银色的剑光，如水银，渐染满了那翻飞的黑色风衣。

就算如此，段悠扬还是那句话，“没有杀气。”

“小鬼！不要太小瞧我了！你以为大剑就不会杀人类么！？”大剑何时被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小觑过，真的是愤怒了。

金色眼眸闪出骇人的光芒。十字猛地一顿，光芒黯淡后蓦然爆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刹那之间，如风车、如闪电、如白驹过隙，银十字更为疾速地掠过了段悠扬的身体。

（你飞这么高是想让我做什么呢……？那么……新古武――锁身指！）

段悠扬终于有了动作，他脚步依旧，只是从风衣口袋抽出了右手，那是一只五指修长的手，白皙干净，然后，他缓缓地，轻轻地，向上伸了出去，仿佛是要触及那天空。只听见沉闷的一声响起，下一刹那，如归剑入鞘，右手又迅速收了回来。

一瞬间，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后，大剑那金发飞舞，披风翻飞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段悠扬的前面，她右手持剑，剑尖指地，站直了身体，背对着后者，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诡异的是，大剑的气息仿佛完全被锁住了。

嗒嗒嗒……

段悠扬的脚步还是那么平稳。只是走到大剑身边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有杀气。”

说话间，右手从风衣口袋里面伸出，探向左边的腰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握住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布满灰尘的小手，就如同许多街头乞丐一样的手，只是那只手里面却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段悠扬笑了，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自己的小女孩，“你想杀我？”

“你杀了我的母亲。”小女孩抬起肮脏的小脸，双眸中闪烁着死灰一般的光泽。

“你想杀我？”段悠扬依旧是笑着。

“你杀了我的母亲。”小女孩只是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毫无惧怕地盯着段悠扬，“我看到了。你一剑把她从上面至下面给劈成了两半。”说着这样凄惨的事情，她依旧是以非常冰凉的口气说出来，一如她那被段悠扬握着的冰凉小手。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想杀我，你只是……”段悠扬一拍脑袋，仿佛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一样，随后低下头邪意十足地笑了笑，

“想找个借口活下去而已！”

五雷轰顶！

（不是的……不是的……！）

仿佛段悠扬又做了件十分残忍的事情，小女孩本来顽石一样稳固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双眼盯着段悠扬仿佛在看着恶魔，这个小女孩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低下头，左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小口呢喃着不知道在重复着什么。

“要坚强！要坚强！”轻笑着，段悠扬却是一语道破了小女孩此时默念的内容，“因为面前这个大哥哥杀了自己的母亲。我一定要活下去杀了他！”

小女孩猛地抬起了头，了无生机的双眼终于露出一丝神采，仿佛是太阳光，那却是泪水沁满了她的眼眶在反射着。她看到段悠扬张开了口还要想说些什么，拼命地摇着头，呜呜哽咽着，祈求着看着对方，仿佛是在乞求着最后一丝生机。

“可是……”

浅浅笑着，段悠扬还是极其残忍地说出了这个事实，“你明知道她不是你母亲！”

小女孩如被利剑刺入心脏，双目无神，一直紧紧握住的匕首也叮当地落在了地面，终于是崩溃地跪坐在了地上。

段悠扬仍然是轻轻笑着，字字诛心地说出了下一句话，“因为‘它’是‘只’妖魔！”

小女孩只感到整个灵魂都被摄住了，瞳孔涣散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地地低着头咳嗽，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希望都吐出去。

“小女孩……留着一口气吧。”

段悠扬忽然收敛了笑容，面色平淡地蹲下，平视着小女孩那黑白分明此时却一片死灰的双眼，他单膝跪地，右手左手从风衣口袋伸出，捡起了那锋利的匕首，轻轻吹去了上面的灰尘，“我没有杀死你的母亲……却打碎了你的幻想。”

“那么……”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浅浅地笑着，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一个犯了错误不好意思的大男孩，“恨我吧。”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中忽然闪出了一丝光芒，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圈两圈……终于是无声地缓缓流下，在沾满灰尘的脸颊上洗出两道洁白的痕迹。

段悠扬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水，将她轻轻地拥抱在怀中，嘴唇贴近她的耳垂，淡淡说道，“不要以你的母亲来恨我。以你自己来恨我吧。”

透过那单薄的衣服，段悠扬很清晰地感觉到小女孩后背的伤痕累累。

“很痛吧？”

只是轻轻一句话，怀中的小女孩却无比激烈地战栗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是要饮尽这世间所有的绝望冷漠。

“所以。小女孩……留着一口气吧。”段悠扬猛地起身，挡住阳光的身躯虽然瘦小，却站的笔直，在小女孩看来仿佛触及了天空，他低头望着她，伸出了右手，“跟在我身边吧。然后……找个机会杀死我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那逆光的身躯，瞬也不瞬的眼睛渐渐渲染出了金色的光芒，泪水再次决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