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听见刚刚葛氏的意思,虽是玩笑话,却也不无透些口风的意思,不由得她不思量。说起来她对这门亲事倒没什么意见,赵家门风也算清白,赵伯伦虽有几房妾室,后院里却是太太平平的,没见起什么波澜。葛氏这个人为人精明,性子却也爽朗,不是那扭捏作态的,这样的婆婆,一般只要儿媳妇行得规矩,倒是很好相处。那赵武均自己也见过,虽长得不甚出彩,好在稳重知礼,也懂得上进,虽然因为今年春闱取消,还没能搏个功名,可听说倒是不辍苦读,想来也会有些出息。
就只有一点让连氏有些犹豫,就是自己那个表哥赵伯伦,未免太上进了些。当日襄阳王还在时,赵伯伦便常到王府来往,言语间还颇有些不在乎入赘的意思,却被襄阳王婉拒了。听说在任上也是八面玲珑,几年间便由个总兵一路升到了骠骑大将军。说起来这也不算坏事,只是储君未定,就怕赵伯伦聪明过头,投靠了哪位皇子,想搏个拥立之功。可这种事成了固然富贵,一旦败了,株连九族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娘家的表亲,连氏自然不好提点赵家什么,可却不愿意让顾雨萼去冒什么风险,因此这亲事,她还要再仔细斟酌才是。
顾雨萼听了葛氏这话,却也有些恍惚。她刚才所说的时光转眼即逝,倒也不全是开玩笑,不知不觉间,她来这里已经六年了。这六年,她一直努力的去当称职的顾雨萼,努力地去做一个古代闺秀该做的一切。可公平地说,她这六年的时光,虽比前世少了许多自由,到底过得还是不错的,有家族的庇佑,母亲的疼宠,兄长的迁就,基本上就是幸福的米虫生活。
而过了今天的束发礼,她在这里就是大姑娘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就算连氏不舍她早嫁人,怕也拖不了两年就得定下亲事。等到了十五六,就得出门子做媳妇,每日里操持家务,伺候公婆,照顾夫君,还要顺便看顾他那些通房妾室。命里有福的,能遇到那通情理的公婆,重规矩的夫君,做女人的也就尽到自己的职责就能顺顺遂遂。赶上那命运多舛的,还要应付恶婆婆刁小姑刻薄妯娌,要与那平妻贵妾外室们斗智斗勇,防着家里外头这个那个的明里暗里使绊子。除此之外,还要努力生儿子,顺便不让别人生儿子,到时候手上不知要沾着多少人命鲜血。等到有命有幸的斗赢了这一切,拼死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就要尽力教养子女,盼着儿子中功名谋差事,女儿嫁个好人家。赶上那有福气的,熬到儿孙满堂,被人恭贺声福寿双全,可回头一看,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或许终极这一生,再也不能走出那四角的天空。
想到这些,顾雨萼不由有些沮丧,整个人蔫了下来,似乎那全副的斗志都被打散了一样。旁边杨若絮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还在为刚才葛氏的话害羞,忙打岔道:“今日想来蕊儿也是必来的吧?我可好些日子不见她了。”顾雨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打起精神,笑道:“可不是,听说现在石伯母管她甚严,轻易出不来。也好,她那毛躁性子,真该好好拘拘才是。”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话音刚落,就见石蕊跟着石夫人进来了,一进门就道:“我就知道背后有人说我坏话,我才打了好几个喷嚏呢。”石夫人拍了下她,道:“你打喷嚏那是因为让你穿个褙子你死活不肯,哪是谁说你坏话。”一时众人皆笑。石老太君向来喜欢她,见她进来,忙一把拉到跟前,道:“可不是,这小手冰凉的,快上木炕来暖暖,这下面烧着火呢。”
石蕊哪里肯上炕,忙说不冷,催着众人赶紧给顾雨萼束发,她等着观礼呢。顾雨萼笑道:“你先别忙,你的礼物在哪呢?刚絮絮姐的我看了,是对小金铃,我很是喜欢。现在也得看看你的,若不好,今日这礼你就不必观了,先回去备好东西再来。”石蕊撇撇嘴道:“你们就是欺负我,看我没好东西不成?今日我可是备了双份礼呢。”说罢,让丫头拿出了个精致的盒子。
顾雨萼忙接过打开,却见里面果然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对耳坠子,羊脂玉托,蓝宝石镶嵌,雕工甚巧;另一样却是块琥珀,顾雨萼前世今生见的琥珀也不少了,可没见过这块这么精致的。就见那琥珀也不过茧绸般薄厚,里面却有一朵保存完整的单瓣雪雏菊,那花瓣的纹路还清晰可见,通体血红的琥珀衬着里面雪白的花瓣,有种震慑人心的美感。
石蕊见她看呆了的样子,不由得意道:“怎么样?我这礼物还拿得出手吧?”顾雨萼合上盒子,笑道:“你是拿得出手了,可给我出了个难题,明年我该备什么礼好呢?”石蕊也不客气,道:“这个你就慢慢想吧,不过你可记着,我不缺那金银首饰,若有什么俗物,你就不用往外拿了。”气得石夫人又要拍她。
因今日本就不想大办,因此也就请了这几位客人,既然人都齐了,就在葛氏的主持下开始给顾雨萼束发。以前顾雨萼为了更像个幼童,总是留着齐齐的前刘海,梳着双环髻,从今以后却要彻底改了。就见葛氏拿把玉梳,轻轻的把顾雨萼前额的头发梳上去,用连氏早就准备好的镶着雪山红宝的赤金发箍,将额发固定好。
顾雨萼本就生的样貌好,尤其皮肤,雪白通透,细腻的仿佛一颗毛孔都看不见。今天这样把前发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下子好像大姑娘似的了,更加显得明**人,气度不凡。葛氏不由赞道:“我自忖着见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今日说句得罪人的话,竟没见过五小姐这般绝色的。”连氏忙道:“你是她舅母,自是看她百般好,也不怕人笑话你,哪有这般夸自家人的?”石夫人在旁笑道:“她说的倒是实话,要不是怕我家蕊儿赌气怨我,我怕也说出口了。”石蕊故意撅嘴道:“您这难道就叫没说?我知道我长得不如萼儿姐姐好看,可别人说就罢了,您说算什么?我长得不好,难道怨我不成?”本来大家听到石夫人的话就有些发笑,等到石蕊说完,早就笑得前仰后合的。
顾雨芊在旁看着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顾雨萼,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由想起自己当时的束发礼来。连氏并不是那等苛责的嫡母,可就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愿撑什么贤惠的门面,在顾雨芊满十二岁束发的时候,连氏只是按规矩给几家亲戚送了帖子,并没特意操持。想来因为不过是个庶女,石夫人等远近亲戚那日都有事忙,只是打发人送了些布料首饰恭贺。陈姨娘虽有父母兄嫂,可都是家生的奴才,哪有脸面来给她束发。最后还是陈姨娘拖着病体哭求到顾微那里,顾微一时心软,给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僚都发了帖子,说是家中女儿束发,请家里夫人们去观礼。那些大家出身的,听说是个庶女,自然不屑去;却也又那家境贫寒些的小官,听说是国公府的姑娘,虽是庶女,也动了心思,便打发了夫人带了礼前去祝贺。
就是这样,在顾雨芊束发礼那天,到底还是门可罗雀,最后还是大伯母杨氏给束的发。倒有几个小官夫人,拉着顾雨芊的手夸标致,适时的跟连氏提了提家中有合适的子侄,连氏也不置可否,一笑带过。那天之后,连氏倒是叫了陈姨娘过去,说了这几家的大致情况,大体也都是官身,且门风清白,就家境差些。陈姨娘当即掉了眼泪,说三小姐还小,求太太再细细挑选两年,莫让三小姐耽误了终身。连氏听了这话半晌不言,最后说以后顾雨芊的婚事老爷自会做主,上面还有老太太,让陈姨娘不必忧心,果然从此也就不再过问了。
想到这些,顾雨芊不由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姨娘和自己争口气。
作者说:今天这章稍微肥了点。先去睡了。老板不愿意批年假,我梦里做个小人扎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