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看向炎天雪的屋子时，陈平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起来。

说是早点休息，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那里，炎天雪哪里能休息？干脆起身出了陈府。来到大街上，这一条正是明日押送楮墨会走的路。大牢距离刑场并不算太远，但也会经过这条正街，人声鼎沸，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带走人，根本一点也不容易。

炎天雪想着陈平的计划，皱起眉。迎面走过一抹黄色的身影，也没太在意，只是错身而过之时微微一怔，突然而来的熟悉感让她感到莫名奇妙。

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两人同时转过身。黄衣女子带着一点点的慵懒和傲气，更多的却是娇媚。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皆是绿衣，其中一名还抱着一个古筝。女子见到炎天雪后也是一愣，随即笑出来，朱唇轻启：“炎姑娘，好久不见了。”

“秋娘？”自从离开彭城之后，炎天雪再也没有见过她，两人也只算是点头之交，何况当初还留下那么不好的记忆。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的自己估计心脏已经强大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见到秋娘也只是有些诧异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已，从阿林、英布再到秋娘，难道自己最近比较容易碰到熟人？

目光停在侍女手中的古筝上，这架势，难道秋娘改在这里卖唱了？

不等炎天雪询问，秋娘先一步解释道：“我随夫君一起搬到这里，做些小本生意，今日恰巧碰到有人卖这汉筝，我就买了来，平日无事时也可以弹弹。”说话时眼中露出的温柔昭示着她如今的幸福。

炎天雪点点头，一直很喜欢这种平凡的幸福，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初与张大人一起骗了姑娘，秋娘一直心里有愧，还望……”

炎天雪只是低头，并未听见秋娘说的什么，眼睛一转，立刻抬头问道：“秋娘会弹古筝，不，汉筝吧？”

秋娘有些错愕地点点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突然这么问。

“那你能否帮我一个忙？”说完炎天雪神秘一笑，这下，她倒真要送张良一份大礼了。

***

在听完炎天雪的要求后，两人约好再见的时间就各自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秋娘走得很慢，似乎正低头思考着什么，身后的侍女也不好多问，只能慢慢跟在主子身后，却又见秋娘方向一转，奇怪地问道：“夫人，回家的路不是这边呀。”

秋娘并未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我们先不回去。”

“那要去哪？”侍女们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

“张府。”

三人一起来到张府后，秋娘让侍女们等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步子依旧十分缓慢，倒像是来参观张府的风景一般。直到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院门未关。

只见男子素衣如雪，此刻正在浇灌着身下的一片琼花丛。正是花开的时节，满院的琼花此刻竟也觉得有些耀眼，一时竟让人不敢直视。第一次发现这么普通的小花居然也会有这般美丽的模样。而浇花的男子更让秋娘惊讶，此时的他正弯下腰轻轻抚摸着白色的花瓣，动作轻柔，神情又是那般温柔，好像在抚摸着恋人的脸庞一般，似乎一用力就会将它们弄碎。

“主子。”秋娘很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上前行礼。

“嫏嬛坊已经易主，况且你如今也已经离开嫏嬛，不必再这么叫我。”张良并未抬头，仍旧看着手中的小花，宛若整个世界只有它是他关心在乎的，其余都不重要。

“主子永远是主子。”秋娘摇头。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今日找我何事？”

“今日属下在街上遇到炎姑娘。”话音刚落张良就已经抬起头来，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有些事不需要言明，秋娘也不敢隐瞒，将炎天雪要她做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张良。

“需要阻止吗？或者属下直接拒绝？”

“不必，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拒绝也没有什么改变，你若有机会就告诉她城外有一条路所知人甚少，若是走投无路之下可以去往那里。”张良的心中对炎天雪想做的已经猜到了大半，早已经有了计划。

“是。可若是让炎姑娘知道了，只怕又会误会主子的。”秋娘皱眉，也明白了张良的意思，她在嫏嬛坊五年，对与张良的心思又岂会看不出来。

“无妨，这些年辛苦你了。”

“属下心甘情愿的，何况秋娘也已经找到了好归宿，这算是最后一次报答主子的恩情了。”秋娘嫣然一笑，微微一礼后就起身走出了张府。

***

炎天雪回到陈府吃过晚膳后就在榻上躺下了。可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愣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着大眼睛等到第二日居然还是精神得不像话，一大早就站到主院的门口，等着陈平出来。陈平的计划注定了她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况且之前又说过那些话，炎天雪也决定不会再像云梦山那次自己离开了。陈平说的对，要是自己一意孤行，到时候不止害了自己，连楮墨得救的机会也跟着变小。毕竟有些事不是自己一个人逞强就可以办到的。

“天雪，行刑是午时，你这么早是扰人清梦来的？”看着才微微泛白的天边，陈平靠在门边说的颇为无奈，一副睡眼惺忪的慵懒模样，好像今天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看到陈平居然只穿着中衣就走了出来，炎天雪的第一个反应是陈平的身材果然很好，第二个反应是庸懒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第三个是炎天雪你够了！头上三根黑线，她是一整夜没睡思想也跟着混乱了么？

“进来吧。”

进哪儿？炎天雪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前面，在察觉到陈平已经近在咫尺之后立马两三步囧囧地跑进屋里。美色当前果然人的智商是为负数的。

易容之后炎天雪对着铜镜上下打量着自己，虽然上一次已经见识过陈平的技术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改天一定要他教教自己。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把我化成这个样子？”擦了擦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粉，手都可以染白了。

“这样不行？”

“这样哪里行？”炎天雪指着自己的脸，虽然之前也不说是天生丽质好歹也颇为可爱吧？现在这个样子，浓眉小眼，两颊绯红，整个就是一个怀春少女，不对，怀春大妈！干脆头上再插几朵花，直接改名如花就好了。

“你的任务就是越醒目越好。最好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你就行了，这样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陈平说的理所当然，显然并不认为这个造型有什么问题。

“可是美女也可以很醒目吧？你要是把我画成绝世大美人，不是照样能吸引大家的注意？”

陈平凑过来上上下下地又看了看炎天雪，佯装很无奈地说道：“我很难想象出那该如何画，毕竟，咳咳，你知道的……”

“你不是有那么多美女吗？随便找一个也比现在好！”她当然不会听不出陈平是什么意思，说她底子差是吧？她还嫌弃他技术不好呢！

“在下倒真是冤枉了，来了这么久，你可在陈府里见到别的女子了？”

“那你那些侍女是什么？。”炎天雪白眼。那些侍女随便找一个出来也是清秀可人的，放人堆里那也是一眼就能找出来的。

陈平笑笑，转身一边向屋外走一边说道：“案上的外衣你先看看到时候直接穿在外面，救出楮墨后脱掉就好，这样就应该不会被人抓到。”刚合上门就听到里面一声“陈平”，他也只是摇头笑笑，折扇一开仍旧走向院里，看来是早已料到炎天雪会有这个反应了。

屋里。炎天雪看着几案上叠好的外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哽住。这颜色？万分嫌弃地拿了起来，如血一般的红色。没错，因为某种执着她现在的衣服的确都是大红色的，可是如此“特别”的衣服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啊！

这上面绣的桃红色和紫色的花儿是怎么回事？亮绿色的叶子又是怎么回事？这回不只红配绿还大红大紫了？但是不得不说，好歹整体虽然亮眼却也不算是彻彻底底的胡乱搭配，它配得也是有水平的，好歹这么穿出去，别人也不会把你当疯子看待。只是这个回头率……炎天雪根本不敢想象啊！

不过为了楮墨和阿林，好吧，牺牲一下就是了，反正这模样也不是自己的，丢的当然也不是自己的脸。准备好一切后，炎天雪走了出去，却是一愣，有多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虽然当初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这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平时他易容的模样，十分平常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一点都找不到原来那风流不羁的样子。可是，就觉得分外怀念，当初的自己才来到这里，一晃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我先去了。”

“陈大哥，你要小心。”炎天雪忍不住说道，虽然陈平的武功不弱，但也毕竟也是个人，一样可能会受伤，虽然到最后还是把他拉下水了，但就算失败，也希望他不会出事。

陈平回头一笑，原本平凡的脸却让炎天雪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渐渐溢满感动，真是自己见过最温暖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