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战团,薛雪就借着马力举枪挑翻一个十夫长,手下却片刻不停,一抖枪花又朝另一个探马赤军罩了过去。
时下盛行的军阵战法中有“一岳二杨双少林,太祖罗汉扫六合”的说法,指的是岳武穆传给部下的岳家枪,北宋杨老令公的杨家枪,以及宋末杨妙真女侠的杨家钩镰枪,合称“一岳二杨”,次之便是南北少林外传的棍法,合称“双少林”,“太祖罗汉”指的则是行军阵中步卒常练的太祖长拳和罗汉拳,“六合”则是说六合刀法。
这些武艺本来就是各家外传的拳法,也有后人假托前人名号练出的功夫,乃是江湖人练武的入门武学,更是各路军马训练士卒的常用武艺。其中招式经过百年洗礼,变得越发简单,可战场与江湖决斗不同,越是简单直接的招式,威力越大。
薛雪练就的枪法正是“山东杨”,有别于“北宋杨”的“扫”和岳家枪的“劈”,其中更强调“挑”,用的都是巧劲,枪花多,费力少,转眼间又挑翻一个。无奈薛雪的点钢枪上没有血槽,枪头捅进去之后一时没能拔出来,此时一支铁矛从斜刺里向薛雪的肋下捅了过来。大惊之下的薛雪刚准备松手躲避,却看见一根铁槊横了过来。
“当!”地一声,将铁矛拨开,一个金甲少年随后护住了薛雪的侧翼。薛雪一咬牙,奋力一拔,对方一道血箭激射而出,登时溅了薛雪一身。
身边的少年却调转槊尖对准点钢枪的枪头一划,“叮!”,一声脆响,枪头上立时多出一道血槽,少年转过头,朝薛雪微微一笑,随即策马朝敌人扑去。薛雪看看自己的枪头,来不及遐思,连忙收束心神,策马跟上。
柳飞儿两把倭刀在手,觉得越使越顺手,倭刀的外形设计委实专为杀人而来,弧线的刀身不会让刀在劈砍的时候被肌肉或者骨头卡住,而且一旦劈砍得手,劈开身体则余下的功夫就省力到极点,顺手一拉必然会拆下身体上一个零件;刀体轻盈不说,长短居然正合适,她的身材高挑,用男子兵刃嫌长,用女子兵刃太短,手中的倭刀正好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砍杀痛快之余,心里固然美滋滋,却不知道另外一个事实:云霄很清楚,她手里的倭刀都是倭国成年壮汉用的,立在地上高度几乎及胸,柳飞儿摆到倭国,举国上下恐怕皆羞谈男儿。
蓝翎和朱能有些吃亏,他们两人都是长剑,而对手都穿着骑甲,光靠“刺”基本行不通,又不能当刀来砍,无奈之下反而费了功夫:全都照着脸和咽喉下手。故而被蓝翎和朱能撂翻的,多半都破相,死后都没脸见阎王。
王真和谭渊的两支宾铁棍相比到简单得多,信手舞起来,看到脑门就是一顿猛敲。唯独飞字营的七骑与众不同,他们是正规训练出来的骑兵,本身又是重甲,对混战没有一点兴趣,在第一次冲锋之后便一直游离在战团之外,分成左右两翼和战团拉开距离不断游走,一旦发现有空隙,就立刻斜插过去砍杀一阵,得手之后绝不恋战,再撤到外围寻找战机。
这样一来,云霄他们江湖人乱斗的把式误打误撞将探马赤军仓促间勉强结起的阵型直接冲散,而外围的飞字营铁骑则如同海中鲨鱼一般给敌人带来无穷的心理压力和意想不到的伤害。
云霄冲入敌群,左冲右突,专挑呼来喝去发号施令的将官下手,可一场大火,能剩下的也就是十夫长居多,百夫长不过寥寥数人。云霄看准正在敌群中央大喊大叫的最后一名百夫长,冷笑一声,策马冲了过去,薛雪一见,随后也冲了过来。
“挡我者死!”云霄断喝一声,铁槊一扫,将冲过来阻拦的两个探马赤军劈翻,薛雪有样学样,也是大喝一声,一枪挑死一个准备偷袭云霄的轻骑。那百夫长看到云霄冲自己而来,慌忙举矛迎战。云霄不待他将长矛举起,口中一阵暴喝,铁槊从上而下一泰山压顶之势劈了过来,那百夫长横矛举过头顶打算格挡。
“咔!”“哗啦!”铁槊直接敲断了长矛从百夫长脑顶门直穿而过,一路向下,连人带马斩成两截!
余下的鞑子骑兵看到这个场面一愣,眼见唯一的将官就这么毙命,再也每人敢和云霄对阵,发一声喊,再也顾不得自己人数还是对方数倍,四散逃跑。这一下倒好,刚刚打算陷入苦战的云霄才发现,击毙将官之后,敌众我寡的鏖战彻底变成了赶鸭子。
当敌人把后背暴露给你的时候,这意味这敌人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就算他们曾经是猛虎,现在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绵羊。云霄看到如此情形,知道机会来了,铁槊一挥,十四骑跃马而上,开始追杀前面那群慌不择路的“鸭子”。
探马赤军胯下的战马多少在刚才火起时就消耗了太多力气,长时间逗留在山谷内,本身也被浓烟呛得不行,很快就被云霄等人追上,稍远一些的,搭弓远射。不多时,余下的探马赤军无一漏网。十四骑一边渐渐收拢,一边给没断气的鞑子来个“痛快”,激动无比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战时沸腾的热血过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云霄看着遍地尸骸,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吐出两个冰冷的字:“轻敌。”
两个字入洪钟一般激荡在所有人的心头,众人心里回味着从入谷布置开始到战斗结束的每一个细节,云霄能用上的连他自己只有十四人,可他偏偏只靠这十四人,布下了一张泼天的巨网。指挥众人布置的时候,他一个人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对照地图把每一个引火点都仔细计算,每一条火药线路可以引燃多少干草都几乎一字不差,这真的仅仅是敌人轻敌么?
王真口中喃喃道:“三千人……三千……兄弟,咱们十四个全歼了三千人!”说完,抬起头看着谭渊,眼睛一阵发亮。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下马,拜倒在云霄的马前,口中齐声道:“刘将军以寡敌众,智破千钧,小的愿随刘将军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飞字营七骑也是下马齐齐拜倒,口中道:“刘将军勇冠三军,万夫不当,标下愿为将军效死!”
云霄知道,就凭这一把火,他今后肯定算是名扬天下了。这些人吃惊之余对自己膜拜不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于是笑呵呵道:“不必多礼,自家兄弟,起来说话!”
朱能在旁边笑道:“江州一役,以五十伤残全歼陈友谅千余精锐,如今这郎山之上,又只靠十四散骑,火烧三千探马赤军,刘兄弟啊刘兄弟,我该怎么说你好!纵然诸葛重生也做不到吧?我若是那扩阔,三千骁勇被区区十四人杀个精光,必定气杀!”
云霄淡然笑道:“准确点说是四个。”说罢眉头又拧成一团,长叹一口气道:“扩阔帖木儿以为我们只有四个人,还派出了三千探马赤军,说明他绝对没有小看我们的意思。相反,他必定是把我们当作他一生中最大的麻烦,必要除之而后快。你们以为只有这三千了么?围剿我们的军马,恐怕还有好几波‘三千’呢!咱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扩阔帖木儿?”薛雪奇道,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套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递给云霄,“临来的时候,从大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好像就是关于扩阔帖木儿的。”
云霄连忙接到手中开拆细阅,越看脸色越差,抬起头凝神细想了一翻,陡然间脸色惨白,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蓝翎和柳飞儿一脸的好奇,柳飞儿不禁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可怕?看把你吓的!”说话间劈手夺过信,和蓝翎凑到一起看了起来。
“扩阔帖木儿是察罕帖木儿的干儿子,有一个弟弟名叫脱因帖木儿,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刚刚出生,似乎是在汴梁,龙凤朝攻陷汴梁时已经陷于城内,下落不明,传言已经被汴梁的飞记商号寻得,正秘密送往应天,此消息待查,”蓝翎皱眉道,“除了他妹子这一条,其他的和咱们掌握的差不多。”
柳飞儿翻过另一张纸,又道:“扩阔帖木儿的母亲是察罕帖木儿的妹妹,也就是说扩廓帖木儿实际上是察罕帖木儿的外甥,亲外甥做干儿子,鞑子好奇怪啊!最奇怪的,扩阔帖木儿的父亲好像是南人,南人的儿子不但做了鞑子的外甥,而且还做了鞑子的干儿子,还统领了鞑子皇帝的精锐,太奇怪了!扩阔帖木儿从父姓,所以另外一个名字姓王,叫王保保。怪是怪了点,可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啊?”柳飞儿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云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那个叛出师门、投靠鞑子,做了鞑子皇帝心腹、成立血狼会的师伯,名叫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