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看来这老小子回去少不得要讹我顿好酒!”
云霄含笑点头,开口道:“这次我来,是不放心这里的大夫,自己跑来替岳父瞧瞧病来的。”
徐达的脸沉了下来,拍拍云霄的肩膀低沉道:“老康走了。回到兰州之后老康就一病不起,老来丧子啊!到底没撑下几天……”
云霄整个人呆在了那里,而后面康府跟来的家丁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嚎哭起来。
“跟我来吧!”徐达对云霄说道,“棺椁就在后院。”
云霄带着康府家丁跟着徐达来到后院。整个后院都挂满了白幡,两副棺椁停在了后院的正堂。康府家丁看到康茂才和康俊的棺椁顿时泣不成声,冲了过去伏在棺椁上痛哭不已。
徐达上前几步,焚香行礼,愧疚道:“老五,四哥对不住你,对不住老康啊!殿后的事,应该我来的……”
云霄没作声,亦是上前焚香,行了叩拜大礼,站起身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对正在嚎哭不止的康府家丁道:“你们将老爷跟少爷的灵柩扶回应天,我留下,一定要把你们少奶奶带回去!”
家丁们全都跑到云霄面前跪下,为首的家丁抹了一把眼泪叩头道:“姑爷,小的们不走,小的们要随姑爷一起杀鞑子救下少奶奶,替老爷和少爷报仇!”
“糊涂!”云霄厉声道,“你们都死了,你家老爷和少爷灵柩不要了?且让两位魂归故里!你家少奶奶只是失踪,没人说她落在鞑子手里,若是你们还在此拖延,耽误了我去营救,真要是落到鞑子手里,岂不是让你家老爷和少爷九泉之下蒙羞?”
家丁们没有回答,只是埋头痛哭。云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塞到为首的家丁手上,口中道:“这里有五千两票号的兑票,你们兑上银子,让徐元帅出具关防,护送老爷和少爷的灵柩南下去吧!记住,别省钱,要雇上好的车船,别让他们……再受颠簸之苦了……”
为首的家丁接过纸卷,朝云霄磕了几个响头:“小的谢姑爷了!”
云霄扶起家丁道:“出发之后,你们找到锦衣卫在这里的落脚点,就说我请他们办的,让他们告诉一个叫谢北雁的绿林头子,好好护送你们回去。一路上,你们尽管扯出我的旗号,若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打你们的主意,你们就告诉他,只要敢动你们一根毫毛,就算天涯海角,我刘云霄也要灭他满门!”
家丁点点头,含泪答应。云霄叹了口气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出去雇人吧,再请些个和尚道士帮忙起灵。”几个家丁立刻领命出去了。
云霄对徐达道:“四哥,起灵之后我就动身,去找秋儿。”
徐达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战场距离兰州那么远,就算当时秋儿确实在混战中迷失了方向,可现在那一片全是鞑子,秋儿或许早被鞑子祸害了,你送死不得……”
云霄坚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秋儿死了,我也要让老康一家能团圆;何况,鞑子若是俘虏了咱们的女将,一定会留下活口以备在将来两军交战时羞辱我们;而且四哥你也知道,锦衣卫的兄弟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鞑子里面早就有了咱们的人,若是秋儿真的被俘,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估计,秋儿现在应该还在鞑子的控制区域内,而且情况万分危急!战报传到应天要二十多天,等我赶到这儿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咱们拖得越久,秋儿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
徐达也是态度坚决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吃点败仗没什么,我知道,大哥能让你来,肯定就有给我机会让我再立功的意思。可是你一下子深入敌境如许,万一出了岔子,我可怎么交待?”
云霄没有直接驳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四哥,秋儿是你婶娘的独女……”
徐达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立刻想到了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婶娘,想到了这位婶娘得知自己的独女先是年纪轻轻便受了寡、旋即又身陷鞑虏之手、受尽无限屈辱之后的样子,这么一位老人家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徐达至孝,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圈已经通红,拳头攥得紧紧地,骨节发白。
“老五,大军交给你指挥,我自己去!”徐达忍住泪水,仿佛是在恳求云霄。
云霄摇摇头:“四哥,此番败绩,除非一胜,否则不能雪耻,我这次自请为副帅,便是想要让四哥你堂堂正正指挥自己的大军胜一场,若是你去了,我这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徐达有些焦躁起来:“可婶娘她……”
“四哥!”云霄打断道,“四哥你的冷静从容都到哪儿去了!趁现在还有时间,先告诉我这一仗是怎么打的,或许我能找到敌军的纰漏!”
徐达被云霄这么一说,立刻冷静了下来,表情也恢复如初,连忙道:“跟我来!”徐达带着云霄来到书房,书房的书案上摊着一张大地图,徐达指着地图,慢慢地向云霄讲述了起来:
“李思齐投降之后,我让他去劝降扩阔,结果被扩阔砍了一条手臂放了回来;之后我便让老康把守潼关,老康这人打仗较稳,处理民政也甚是得力,当时应天没有官吏委派过来,只好暂时将老康安排在后方,等委派的官吏到了,我便让老康去收复汉中、兴元。老常亡故之后,我、老冯还有李文忠那厮——提起那厮我就有气,仗着他是大哥的干儿子,就跟我和老冯吵吵打主攻,他要有英儿一半能耐我到也就罢了,可是这厮,咳!当时我们三个分兵三路,老冯打西路,从金兰出兵收复甘肃全境;中路是我,出雁门攻和林;东路就是李文忠那厮,出居庸关攻应昌,然后拿下土拉河,从西北攻和林;可李文忠这厮,唉!”
“他在土拉河击溃哈喇章之后,居然不来策应我,反而在称海停了下来,结果被鞑子团团围,吃了大亏之后只带着不到一半的人退了回来。没了后顾之忧的扩阔就调集了大军过来跟我干,可李文忠这厮正在败退的路上,可气啊,他也不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结果呢,我的正面之敌还是两万,没多没少,扩阔腾出来的大军都在半道上等着我呢!幸亏这次是蓝玉打的前锋,老五啊,不得不说你把你原来的手下都调教得不错,他先是遇到了一小股马匪,剿灭了马匪之后也到了土拉河、”
“可他在土拉河没等到前来会师的李文忠,却看到了扩阔!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一仗,结果扩阔居然就败了;这小子一直追到和林,前面他看见扩阔连战连败就已经觉着不对劲了,一入伏,这小子就立刻闻出味儿来了,反应极快,在和林设伏的贺宗哲刚一露头,这小子就带着前锋往后撤,所以我的主力虽然乱了一阵,可损失不大,但战机已失,只好一路退回来了,还好老冯已经把整片甘肃拿下了,要不然我就得被困死在和林!”
“一路往后撤的时候,扩阔带着精骑在我身后穷追猛打,我的部下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正好这个时候收复了兴元、汉中的老康在绕道班师的途中跟我碰上了,看见我窘成这样,就主动请缨殿后,替我争取时间重新整顿兵马反击。谁知道……唉!你看,就在这儿!”
“扩阔和贺宗哲一击得手,知道我已经将兵马重新整顿好,便立刻遁去了,这个时候老康他们已经……”
云霄眉头紧锁,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仔细回味着徐达口述的每一个细节,旋即一拳狠狠砸在了地图上:“秋儿肯定没事!”
徐达惊愕地看着云霄,云霄解释道:“两种可能。一种是秋儿在鏖战中被扩阔生俘,若是落在其他鞑子手上,恐怕会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落在扩阔手上则定然无事,哪个鞑子敢碰秋儿一根寒毛,扩阔必定会要了他的脑袋!第二种可能是秋儿在扩阔和贺宗哲收兵撤退的时候趁机突围,却跑错了方向……这里!”
徐达惊讶道:“草原?你是说秋儿有可能突围的时候搞错了方向跑进了草原?”
云霄点头道:“极有可能!因为扩阔这一次是追击战,而且是捞一票就走,决计不可能抓俘虏,所以只要战后的尸首中没有秋儿,秋儿就一定是突围了!若是秋儿往南,往***围,那么这里都是我们的地盘,秋儿应该早就回来了,在战场上,往西正是扩阔和贺宗哲的主力云集的地方,秋儿的功夫绝对不可能从扩阔眼皮子底下突出去,那么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北面!秋儿一定是向北突围,一路狂奔之下,不知不觉地一头冲进了草原。”
徐达沉思了一会儿,亦是点头同意道:“不错,如此说来,秋儿还真的冲进了草原!”随即苦笑一声:“可那里是鞑子的老窝啊!虽然鞑子在草原上的兵马四处分散,可是秋儿闹出的动静若是太大,肯定会被围剿的!看来,能不能回来,就得看秋儿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