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亲征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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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船!放火!”常遇春左右权衡之后下达了撤退命令,既然保不住这里,那也不能留给陈友谅,放一把火,恶心死你。

远处的朱元璋看到常遇春放弃大船之后难免有些捶胸跺足的感觉,都已经到手的好东西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这比割朱元璋的肉还要难受。好在他也知道应是要夺船恐怕不但不能捞到好处,搞不好连自己的快船都要搭上去。常年端着破碗到处化缘的朱元璋也不是没做过那些“技术工作”,自然明白“捞一票就走”的道理。心下虽然可惜,但也不去计较。

不过这样一来,陈友谅就糟了罪了。自己的船阵四面起火,若是不加控制,那干脆直接把自己火化了算了。于是连忙派出士卒去救火,好在士卒也知道,连环船一旦起火如果不扑灭,很快就会波及其他未起火的船只,虽然跳下水中可以幸免,可在这种天气的湖水里当一回饺子可不是什么舒坦的事儿,当下也都争先恐后地去救火。

可常遇春却是打定主意不让对方救船,又看到这么多人涌上来救火,本着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的目的,毫不犹豫地指挥部下再次集中火器朝大船上齐射。救火的士卒一面要抢上前灭火,一面还要防备火器的齐射,一下子焦头烂额,整个局势糜烂到底。

就算是陈友谅再有本事,此刻也是无力回天,只得下令将已经起火的船只的铁索斩断,中心主力趁着火起迅速脱离战场朝江州撤退。可怜那些在底舱划船的船工,上面激战他们不清楚,上面火起他们也不清楚,上面抛弃他们他们还是不清楚,依旧卖力地划动着船桨,直到大火烧到底舱。

陈友谅就这么撤走了,朱元璋没有下令去追,这一天下来,自己的损失也小。就凭汉军那些个龟速的大船,好好歇上一晚,明天要追上对手也是轻松的。拔了牙的老虎根本不用担心,至于陈友谅是不是逃去了江州,朱元璋更不担心。他要去准备的,是接下来的战略布局。至于庆贺,没这个必要,因为整个水寨早就已经沸腾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打破了战前半饱的规矩,破例让全军饱饱地吃上了一顿,接下来的日子已经没有大仗了,江州到手,这意味着陈友谅在鄱阳湖周边地带最后一个补给点丢失,也意味着陈友谅北入长江的退路彻底被封死,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一困到底,让陈友谅的水军留在鄱阳湖上做渔民。

饱餐一顿的应天水军很快就开拔,而陆营的将士也没闲着,半个时辰之后也都收拾营寨朝洪都方向开进,按照计划布置好埋伏圈,等待陈友谅饿得急了自己让部下去洪都送死。

陈友谅当夜连休整的胆量都没有,不要命地往江州撤退,可天亮之后没多久,应天的快船就不急不徐地赶了上来。焦急万分的陈友谅已经做好了玩命的准备了,可奇怪的是,应天水军似乎失去了进攻的念头,只是派出几百条小船绕着巨舰兜圈子,时不时地朝人多的地方放几炮,丝毫没有烧船的意思。

应天水军越是如此,陈友谅越是觉得心惊肉跳,不住地揣测朱元璋到底在什么地方挖了坑等着自己往下跳。眼看距离江州港只有几十里的时候,陈友谅才渐渐地放下心来,而应天水军倒也乖巧,看到江州港已近,也不再追赶,掉过头,整好阵型,好整以暇地朝湖口水道驶了过去。

就在陈友谅把心放回肚子的时候,噩耗传来了,江州已失,江州港上插满了应天旗帜,为首大将正是刘云霄。陈友谅兀自不信,急匆匆赶到船头,就听到江州港的水寨楼上传来一阵长笑:“陈友谅!数日水战,我刘云霄的旗号一直没有出现,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打下去?江州起运的粮草晚到了一天,你还心安理得地朝江州撤退,你就没读过兵法?好不容易跑到江州,却不先去扼住江口水道,你脑子怎么长的?”话音一落,整个水寨传来阵阵的哄笑声。

陈友谅想起刚刚前往水道的应天水军,脸色顿时煞白,身躯一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下。

“陛下!”“皇上!”

身边的亲卫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陈友谅扶住,陈友谅喘着粗气,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指着江州港颤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传令强攻!强攻!斩杀刘云霄消我心头之恨!”

亲卫大将连忙哭喊道:“陛下三思啊!我军新败已无战意,敌军早已袭取江州,几日布放功夫,这水寨之中必如龙潭虎穴,我军强攻虽能取了水寨,可却无攻城器械,反而又受江州城和应天水军的夹击,进不得退不得,乃是自陷绝地!若是久攻不下,等应天水军赶到,我军连突围的希望都没了!”

陈友谅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撤……去……鞋山,那里应该可以停靠。”

这一次陈友谅出征的排场不可谓不大,陈友谅是拖家带口地把**全部带来了,各种珍宝器皿更不消说;随军出征的,更有陈姓“大汉朝”文武官员的全部班底。陈友谅这么做的缘故倒是颇值得思量。

最大的可能便是生性比朱元璋还要多疑的陈友谅从骨子里信不过这些文武官员,毕竟自己的位子来路不正,而这些文武官员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心里向着那个死鬼徐寿辉,陈友谅自己心里也没底,自己这一趟出征几乎带走了全国的兵力,若是自己在前线打得热闹,后方的这些官员们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那自己找谁哭去?稳定压倒一切,这些家伙还是带在身边自己看着最让人放心。

再者,御驾亲征也要有个御驾亲征的排场,若是自己御驾亲征的时候,身边连吹牛拍马的文官们都没带几个,那还叫什么御驾亲征?若是自己在路上来了兴致,跑到那个百姓家里嘘寒问暖一下,送上几袋粮食之类的,又有谁写文章替自己呐喊?何况一路上还要发布檄文,声讨朱元璋无视百姓基本权利,强行干涉龙凤朝内政,严重伤害了大汉人民的感情,最起码也要表示谴责、抗议、最强烈抗议、无比遗憾等等,虽然做这种事情如同放屁,可也照样有人要去闻不是?朱元璋这个流氓把百姓们的生活照顾得妥妥贴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自己的面子往那儿搁?前些日子礼部的那些书生还帮忙写文章说咱们大汉江山无比稳固,百姓们生活在吾皇的庇佑之下无比幸福呢,若是让这些泥腿子知道应天百姓的日子比这儿强到不止多少倍,那自己还靠什么去蒙人?可惜朱元璋这个混蛋向来都是用拳头说话,可支使自己手下的给朱元璋泼点脏水,渲染一下应天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咱去解救,也不算过分吧?

不过应天的日子端的是过得好哇!带上自己的妃子们一起出发吧,等打下应天,直接在那儿定都好了。

于是,陈友谅一家子也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谁知道如今遇到了这种局面,等到撤退的命令下达的时候,整个船队一片愁云惨淡,而陈友谅座舰上的嫔妃们更是哭哭啼啼,这倒也让正在处理阵亡将士遗体的幸存士兵们平添了几分悲戚。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撤,他们将会一同踏上逃亡的道路,整个鄱阳湖沿岸,再也没有了他们立足之地,就算弃船从陆路跑回去,能活下去的,也不会超过十之一二,战争的胜负已经定了,他们面临的,不过是未知的具体死亡的日期罢了。不少头脑灵活的,已近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问题了。

随后便赶到江州港的朱元璋顺利地与云霄会师。江州父老出城十里相迎,颇有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味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历朝历代的百姓,面对征服者的时候,尽了最大的抵抗战之后多半都是是如此。在他们眼里,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过上保暖的日子;在战乱的岁月里,甚至连保暖的日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乞求征服者们不要“永不封刀”。不要去责怪他们目光短浅,更不要去责怪他们不懂民族大义,实际上,无论哪个民族,真正的抵抗者总是那么地少,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想好好地活着,哪怕如同牲口一般匍匐在征服者的脚下。或者,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会无比艰难。

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就失去了抵抗的火种,只不过,在最先的抵抗者用生命完成了他们的理想之后,抵抗的种子在人们的心里就会被深深地埋进土壤,然后,用先行者们的鲜血不断地浇灌,直到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面对痛苦,懂得忍耐的民族才是坚韧的民族,也只有这样的民族才会延续数千年而生生不息。在苦难时,这个民族会出奇地沉默,然而等到残暴的力量压迫到极限的时候,这个沉默的民族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会有更多的人,用自己鲜血和生命去捍卫这个民族的自由和尊严。

参天巨树用一生的世间去忍耐虫子的噬咬,去忍受皮肉、发肤受到的伤害,可是虫子却比树死得早。虫食白菜,却先彼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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