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汉军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真有人偷偷瞄上了这只根本就不起眼的破船。也合该朱元璋吃这个瘪,刘基这厮瞎搞什么不好,愣是用破床单写了“帅旗”两个字挂在桅杆上,本以为无论敌我双方看到这模样都会一笑了之吧,谁知道汉军中还真有缺心眼儿的。
“队正,看,帅旗!”汉军一个士卒指着那条破船道。
队正好歹识两个字,仔细瞅了半天,感慨道:“还真是帅旗啊!终于让咱们也追上一个了!放箭!放箭!”
几十枝火箭稀里糊涂地就朝朱元璋的座舰射了过去。船上的将军黑着脸跑过来吼道:“你们朝哪儿射哪!那条破船打沉也值个屁!看看咱们隔壁艘舰,都缴了两杆帅旗了,怎么可能是那个破床单!”
队正是个实在人,认真道:“他们都是假的!他们缴获的帅旗只有一个‘朱’字,这条船上写着‘帅旗’两个字,没错儿了!”
“你……”那将军几乎晕过去,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放眼望去,整个水寨到处都是挂着帅旗的船只乱窜,自己的船到现在一个都没捞着,传出去也实在太丢人。而且这只破船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漫不经心地朝后面退,自己看着都觉得碍眼,叹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这厮计较!把抛石机架上,打沉它,咱们好歹发个利市!”
朱元璋就郁闷了,自己这条破船怎么说都是最安全的了,招谁惹谁了?劈头盖脸十几枝火箭射过来,一下子就把甲板上的东西点着了,而且火势越来越无法控制。
韩成连忙命令亲卫扑火,可是火势蔓延的速度太快,朱元璋都快被火包围了。
韩成看着越来越旺的大火,一咬牙,亲手放下了船尾吊着的小舟,跪在朱元璋面前哭道:“主公!属下护卫不利,如今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恳请主公弃船!”
燃烧的火焰映红了朱元璋早就发白的脸,呈现出一种妖冶的色彩。朱元璋强自镇定道:“不走!小舟只能容得四五人,我怎能弃将士而去!”
这时候刘基的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艘巨舰已经架起抛石机瞄准了这艘破船,灵机一动,立即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手舞足蹈一番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刘基大喊道,“灾星过顶,与主公八字犯冲,九阳真君托我转告主公,紫微自有天佑,请主公速速弃船!”花荣抬头往往天空,阳光朗照,连片云都没有,压根儿就看不到星星,你是怎么看到“灾星”的?听了刘基后半句话,花荣登时明白了刘基的意图,连忙大喊道:“紫微自有天佑,请主公弃船!”
“紫微”儿子咬得极重,按照当时的说法,“天子”不是“龙子”,准确点说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也就是紫微星(北极星)。这句话里面,前半句和后半句根本就不搭界,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来,就形成了奇妙的逻辑关系:老大,弃船了,你就是帝星。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朱元璋只能“勉强”同意弃船。可是逃命的小舟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韩成看着朱元璋,猛然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道:“主公,韩成不过一介武夫,侥幸得主公器重率领亲卫。多年来,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今日,韩成愿为主公而死,请主公成全!”说罢,突然上前剥下朱元璋袍服,披在自己身上,硬是把朱元璋架上了小船。
一把扯过刘基,厉声喝道:“神棍!老子是个粗人,可还是要谢谢你!老子先走一步,你要好好辅佐主公杀进大都,夺了鞑子皇帝的鸟位!”说罢,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刘基扔上小舟。
又拱手对花荣道:“军师,保重!”亦把花荣架上了小船。又招了招手道:“二狗!志诚!你们过来!哥儿几个都是有家有小的人了,今儿虽然战死,可主公不会亏待咱的家小!咱不怕!亲卫里面就只有你们两个还没有娶亲,上船!把主公送出去!回头求主公给你们说一房媳妇儿,好好尝尝女人的滋味儿!到时候,记得给哥哥们上一碗好酒!”
两个亲卫“噗通”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上船。韩成拔出腰刀,厉声道:“不服军令,可是要做逃兵?”两人这才哭哭啼啼地上了船,桨片往船帮一点,小舟徐徐荡开。
韩成又一次跪下,三拜,大声道:“主公保重!韩成去了!”
其余未登船的亲卫亦是跪拜喝道:“主公保重!”
待小舟走远,韩成率先起身,快步走到船头,望了望余下的亲卫,呵呵笑了两声,陡然转身,朝着汉军方向大喝一声:“陈友谅,咱去也!阎罗殿里照样杀得你片甲不留!”说罢,纵身一跃落入湖中,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其余亲卫亦是大喊道:“我等来也!”纷纷跃入湖中。
小舟上的朱元璋看到这幅情景,也是热泪长流。颤声道:“韩成哪韩成!你把我托付给所有人,为何记不得求我照顾你的家小!韩成哪韩成!有我朱氏子孙在一日,我保尔等子孙共享血食!”
汉军的那个将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中了头奖,周围几条船上的人都是眼睁睁看到了朱元璋落水,这次的功劳怎么说也是最大的了。兴高采烈之余,高声喊道:“抛石机!抛石机!抛石机准备好了没有,打沉它!打沉它!”
朱元璋刚刚登上座舰,原先那条破船就被抛石机抛出的巨石砸透了个窟窿,没多会儿就沉了下去,朱元璋登时吓出一声冷汗。这个时候,陈友谅已经接到前方战报,朱元璋战死,而且是几支部队同时上报,就连朱元璋落水的情形都言之凿凿。兴奋不已的陈友谅当场做出了一个糊涂透顶的决定:前锋继续保留威逼的态势,主力略微后撤,做好招降准备。
若是朱元璋真的死了,陈友谅这么做还是有道理的,问题是,陈友谅现在得到的消息全都是自己将领说的,战场之上靠的都是将帅对局势的判断,有时候就算自己亲眼所见也未必准确,何况只是听人说起?面对这种重大变故,陈友谅居然没有想着去核实消息,而是想着如何占便宜——掳获应天水军完好的船只——这实在是错误至极的判断。
这一来,整个应天水军面临的压力大减,所有船只也都趁着机会向中央靠拢,中央军阵也布置完毕,整个水寨变成了与岸相接的大型陆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鏖战一天的双方将士都明智地选择的停手。不过陈友谅到底也没笨到那个地步,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白天鏖战所取得的优势,继续下令前锋船只在距离应天水寨百步的地方布防下锚,不给应天水军任何机动作战的机会。
吃过晚饭,朱元璋为了稳定军心,特意到各个船队巡视了一遍,然后才召集将领商议对策。面对目前局势,最先开口的是俞通海:“主公,眼下战局虽然危急,可依末将看来,胜局在我。”
“何解?”朱元璋问道。
俞通海解释道:“末将以为,此役打到今日这个局面,我军水军剿灭伪帝所有快船,已然获胜。伪朝水军虽然强势,可其船太大,吃水深,眼下正值枯水期,湖面可用之航道甚少,速度较我军小船又慢上许多,我军先前的劣势已经成为敌我双方平分秋色;之后再战,就是看陆上军士骁勇与否。”
朱元璋思索一番,问道:“如今我军大小船只被围,弃船还是突围?有何解困之法?”
俞通海拱手道:“船不可弃!否则数日大战便前功尽弃。愚以为,康将军结阵通陆之计甚佳,照目前形式看,伪帝水军亦是损失惨重,孤儿起了俘获我军快船的心思;今夜两军相聚不足百步各自结阵,明日之战,敌军必然不敢纵火,只有接舷跳帮交兵,我军战船连接已毕,水战已成陆战,我军优势极大。”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老康的计谋确实可取,可惜……可惜咱们还是被动!咱们船小,不能主动进攻,陈友谅这厮想来便来,咱们的小船挡不住;想走便走,咱们小船就是追上了也不敢靠近。伪朝水军不灭,我军终究不能腾出手来攻城略地。”
这时常遇春却一下子站了出来,上前道:“主公,属下虽是陆将,可属下以为,咱们的小船快,如同骑兵,只要能充分发挥咱们的速度优势,取胜应当不难。”
朱元璋来了精神,问道:“依你的意思,应当如何打法?”
常遇春拱手道:“如此,属下就斗胆说一说自己的看法,若是说得不好,还请几位水军元帅不要笑话。以往水军交战,都是万箭齐发之后接舷跳帮,最后力战获胜;或是纵火烧船,用抛石机抛射巨石击沉敌船。可咱们船小,无法力敌,属下以为,这一次咱们只打人,不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