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私吞军粮确有其事，沈相一向治军有方，只是军中难免出现一两个蠹虫。”

沈相“唔”了一声，道：“昭徐被人陷害，全族尽灭也是你的手笔？”

洛谦玉轻笑一声：“沈相太高估我了，出此谋策的另有其人。”

苏云卿站出来，涩声道：“是我。”她眼中所有的光华也随着这两字流走。

“你不用问他，你想知道的事我一件一件告诉你。”苏云卿双眸空洞地看着玄铁栏杆，神色冷漠。

“我为平息你的疑怒，便建议太子哥哥娶了沈蓁。”

“江南漕运是个肥差，曹荣是你在池州安插的人马吧？于是我向父皇请旨，把他调回京城，礼部是洛家的势力，曹荣在那毫无实权，算是明升暗贬。只是，只是，我没想到……”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明明眼角泪湿，明明心中痛极，逼出的笑容却如彼岸花一样妖娆决绝。

她抬头吞下所有的苦涩，眼神不闪不避：“后面的事，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良久，沈相拍手，“啪啪啪”击了三下：“好，很好，杀王氏兄弟，诛昭族，架空曹荣，灭我沈家，十一公主好心计，好手段！”

洛谦玉雅然而笑：“灭你沈家之事与她无关。沈家的能耐有多大您自己清楚，沈相行事滴水不漏，没有足够的兵权、金钱、人脉可以调动，要设计起来可不容易。”

“这么说，这场刺杀是你安排的？”

洛谦玉默然不语。

沈居卓掀开眼帘，看着他叹道：“洛大人果然谨慎，老夫已经落入天牢，竟然还不肯露半点口风。”

洛谦玉只笑了笑，神色诡异：“我即便想要沈相您死也不用以刺杀皇上的名头开刀，若是落下了把柄日后皇上能饶过洛家吗？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他停住话，点到而止。

沈居卓脸色已是惨白如纸，他口中喃喃道：“我沈氏一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念头……”

洛谦玉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微嘲：“沈相还不明白功高震主这个道理吗？这天下是一个人的天下，若有人的权力比他更大，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江山，他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沈居卓颓然不语，然后，轻轻问道：“我很好奇，你打算以什么名目处死我？”

“外通敌国，图谋不轨。”

沈居卓点点头，问：“老夫还有一事不解，我一直派人监视龙洵，却从未听到他离开军营，为何突然出现在京城？”

“西北急战是假，龙洵将军根本没有离开京城，是他的亲信十二骁将之一陈威带了一半兵马赶赴沙场。”

“那么……我儿他……”沈居卓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洛谦玉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斩草除根。”

沈居卓眼中所有的生机全部寂灭，整个人一下子看起来苍老许多。这时的他不再是权高位重的沈相，他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痛失亲子的父亲。突然他高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胜者为王败者寇……硝烟争战几时休……”

洛谦玉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苏云卿看得不忍，扭过头问：“有什么话要我带吗？”

他停下了凄厉的笑声，淡淡说道：“你转告萱华，让她不用管我，向皇上自请移居冷宫。”与其等到最后被连累，不如当机立断，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想好一条后路。这是他这个当爹爹的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事了。

“好，我一定带到。”

洛谦玉在门口等她，一如既往的清高雅然，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玷污那一片卓然的白衣。

苏云卿心中冷笑。

“走吧。”洛谦玉淡淡说道，毫不关己的漠然。

苏云卿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狠你，你知不知道？可我更恨我自己，瞎了眼竟然和你做交易。”我恨你翻云覆雨玩弄权术，我恨你事不关己冷漠无情，我恨你城府深沉洞察一切，我恨你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可是我更恨自己竟然把心留在你那里。你可以毫不眨眼算计别人，有一天，你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吗？

苏云卿冷然转身，一个人孤身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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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里。

苏云卿把沈居卓最后一句话说了一遍。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改变沈家的命运，原谅她只能做到这点补偿。

沈萱华听了，良久没有说话，

苏云卿埋下头，把檀木桌上白玉瓶中的栀子花瓣数了二十多遍后，沈宣话才开口，嘴角甚至有了一丝很浅的笑容：“好，谢谢你，云卿。”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印章，小小的，通体暗红，宛如干涸的鲜血。塞进云卿手中，又附耳说了一句话。

苏云卿一时征仲说不出话来，沈萱华看着她，淡笑，像午夜婉转的昙花：“你回去吧。”似叹息似叹惋。

苏云卿抬眉看她，沈萱华的脸如雪玉一样晶莹剔透，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唇瓣妖艳似血。她心一惊，快步走前，抓住沈萱华的手腕。

果然，脉象紊乱，全身血流逆转，她大叫：“来人啊，快传太医！”

血开始从胸口洇出，把冰凉的素锦染成大片华丽的艳色牡丹，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清香。沈萱华按住胸口，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阖上眼：“没用了，是南蛮秘药‘红衣’。”

苏云卿哪管得了是什么红衣白衣的，向进来的小太监吼道：“还杵在这干嘛？快去请太医啊！”

小太监兢兢战战说道：“回……回公主话，皇上……临驾。”

沈萱华睁眼轻声道：“是我请皇上来的，你下去吧。”

小太监应诺出去。

“鸿影，带她从密道走。”从梁顶飞下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苏云卿面前。

叫鸿影的黑衣女子拉开暗门的机关，把她推进去。

身后的女子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云卿，求你一事。如果，如果可以，请帮我照顾珏儿和曼儿。沈萱华今生今世感激不尽。”

苏云卿最后看了一眼沈萱华，绝色的脸庞，素衣见染，一如初见时的冷清高傲，一阵无力感忽然涌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