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仁者不危躯以要名(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输赢本是寻常之事,却又常被人拿来与生死相提并论。所以说,拿得起拿不起,放得下放不下,都是芜杂世俗中很难一笑了之的。

——水玥颜呓语录

翌日。

柳天白正在翰林院中打谱下棋,忽听有人传诏,他也没当回事,依旧稳稳地拈起棋子,然后缓缓落下。直到同僚急匆匆将他推至门外,才知被赐弈的人正是他。

他略整衣冠,便随着传诏的小黄门坦然而去。

几个眼热的同僚在背后小声议论着,都被徐有岚、莫励晟斥退。众人散去后,徐有岚手捋长髯颇为忧虑的叹息,“子清此行虽福祸难料,却也是棋待诏无法逃避的宿命。”

莫励晟背着手仰望天空,看倦鸟高飞,看云卷云舒。“以棋侍君是棋手莫大的荣耀,子清若能看透世情,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陛下安静文雅,子清为人至真至诚,此次赐弈本非难事,奈何……”徐有岚后面的话,不曾说出口,但对相知甚深的莫励晟而言,又怎会不知。

先帝在位时,懿太子昘常为母亲不得宠而不乐,多有怨言。这原本只是嫔妃间的私事,谁料张惠妃之女永国公主的驸马楚玉揣摩惠妃的心意,每日观察太子殿下有何短处,并向惠妃报告毁谤。惠妃便向先帝哭诉太子结党营私,想要谋害他们母子。先帝震怒,想要废太子。多亏当时的三公以前朝外戚弄权之事劝谏先帝不能废太子,才将此事遂作罢。

只是此事以后,人人皆知,终有一日,太子之位必会异人,而“众望所归”的皇子,便是熹王胤。

果然,三年后,先帝沉迷佛事不能自拔,懿太子昘患急症亡故,为玉螭国江山后继有人,在国师和左相的力荐下,先帝终立熹王——孟玄胤为太子。

之后,江山社稷动荡飘摇,直至陛下登基,力挽狂澜,才使玉螭国重拾富庶安宁。

其实,棋待诏在翰林院,乃至在玉螭国的官员系统中,都是品级低下的官员。无论是宫闱之事,还是朝政国务,都是他们无法涉足的所在,更何况是帝统之争。只怕是,沾染上半点,他日倾覆,便是祸及全家。

这样的因果,柳天白怎会不知,但他仍是微笑着落下至关重要的那一子。之后,闲散地坐在那里,拿起置于小几之上的茶盏,动作甚是潇洒优雅,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丝朗润。

孟玄胤摆弄着手里的玉盏,眼中笑意颇深。而他身后,站着一名高大英挺的黑衣男子。但看侧面,就知道长相颇为俊朗,英气不凡,只是眼中的戾气颇胜。虽是如此,但他对孟玄胤却是毕恭毕敬。

盏茶的工夫,孟玄胤唇角微微一挑,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浅淡的棋待诏,眸中带了几分思量,“柳子清,果然是个人物。这盘棋,是朕输了。”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黑衣男子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但是,比疑惑快地是他手中的宝剑。此刻,正直指柳天白的鼻尖。

“墨,朕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物,还不速速将剑收起。”孟玄胤口中虽是呵斥,但眼眸却仔细观察着面色不改的柳天白。“否则,岂不是要让子清笑朕身边之人尽是气量狭小之辈。”

“诺。”被称为墨的男子回手将剑归鞘,看向柳天白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了然。

“朕没想到有人会赢朕,但朕确实在求一败。”孟玄胤站起身,缓缓走到池边,看着岸上的金柳随风摇曳,“这就和练武一样。如果所有人都给你喂招,而不是拿出实力相搏,终有一日会因为骄傲枉送了性命。”

“陛下出身高贵,乃天之骄子,侍卫自然不敢以命相搏。”柳天白站在他身后距离半步之遥的地方,淡道。

“所以,朕很想和先祖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或是德王、康王那般,统帅三军,镇守边陲,真刀真枪的磨炼。”孟玄胤虽是如此说着,眼中仍是自信满满。“可惜母后太过疼爱,父皇又嫌朕年幼,朕身为人子当以孝先,所以,只能建元城整日忙于国务朝政。只是日子久了,总觉得被众人恭维着有些忘乎所以……”

柳天白温淡一笑,“陛下心中既已有考量,只需去做。”

“其实你想说的是,胜负不过是一时,谁也无法常胜,亦如败者也终有胜利的一时。”孟玄胤会心地微笑着,嘴角却揶揄地微微上翘,“子清,朕以为你不是这种会简简单单就坦然相告的人。那么,又是什么,让你放弃了你的五不原则。”

“微臣只是尽到了身为棋待诏的义务。”柳天白看了眼天色,躬身道,“今日棋事已了,陛下若无其他事,微臣想先行告退。”

孟玄胤轻笑道,“朕时常在想,像子清这般闲云野鹤的清雅之人,为何要留在翰林院,只为做一名小小的棋待诏。”

柳天白却是微微一怔。是啊,当初因为惜言,他求取功名,他参加大比,他进士及第,却因为棋艺颇佳而被留在翰林院,作为棋待诏。这,不是惜言所要的,为此,他虽不曾哀叹,却也想过努力求一个前程。可现在,惜言不需要他身居高位,她不需要他声名显赫,甚至,她不需要他像其他男人那般赚钱养家,因为她赚的钱远远胜过他的俸禄。那么,什么才是她需要的?什么又是他需要的?但他的眼睛透着一股坚定,唇角隐隐有笑意,“吾心安处是吾乡。”

说完,他再次施礼后,转身离去。行云流水般地动作越加显出纤尘不染的凌云气质,毫无卑屈之意。

与此同时。

“惜言姐,你们真得要搬走么?”芸儿红着眼睛,坐在裴惜言对面,手里蹂躏着那条不知被她扭绞过多少次的绢帕。

“是啊。”裴惜言补完了最后一针,拈着线小心地将线头打了个结,然后再轻轻地用剪子剪断余线。接着用双手摆弄着刚刚做完的鞋底,仔细端详,貌似,这一次两只大小一样了。看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想到这里,裴惜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她可爱的老妈,还有严厉的老爸,会不会一夜愁白了头发。说实话,她真得想过,诸如下雨天站在大树底下等雷劈,或是在当初落水的地方流连。

只是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芸儿就会准确的找到她,哭着将她劝回家,然后痛说柳先生是多么多么的在意惜言姐,多么多么的辛苦照顾惜言姐。

裴惜言不知道芸儿有没有将她的异常行为告诉柳天白,因为那人从未问过她。他只会深深的注视她,就像注视了一万年一般的看着她,用充满忧虑和悲伤的眼眸,束缚她,禁锢她,让她无法恣意妄为。

毕竟,是她水玥颜占用了『裴惜言』的身体,而且还是无偿的。

所以,柳天白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是为她水玥颜。自始至终,他的妻子只是『裴惜言』,只是那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裴惜言』。

现在,她是裴惜言,她是柳天白的妻子,可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自己是小偷的感觉?有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是在帮他们夫妻,还是在害他们夫妻。或许,自始至终,她只是个局外人,一个意外坠入历史时空的局外人。

也许,她需要找个高僧点化一番,类似棒喝在头、醍醐灌顶之类的,没准她就瞬间开悟了。

芸儿两只眼睛失神地望着面前茶盏中悠悠漂浮的茶叶,说不清难舍的到底是如姐姐一般贴心的裴惜言,还是那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总是温柔望着她的柳先生。芸儿抬头看着裴惜言,眼神多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哀怨。

“惜言姐,以后我还能去找你玩儿么?”

裴惜言低着头,犹自摆弄着手里的袍子,口中却说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好好练五弦筝,别让你娘责备我带坏了你就好。再者,我们不过是搬到安邑坊而已,你遛遛达达的不就去了。”

要是能和惜言姐天天在一起该有多好,这样,也能天天照顾生活上粗枝大叶的柳先生。芸儿用力地扭着指尖的绢帕,想要央求裴惜言也带她一起走,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千种情绪,万般烦恼,一股脑涌向心口,堵得她眼睛里酸酸涩涩的。

“惜言姐,我……我……哪怕让我去绣花或是织布都可以,我不想去酒肆像倡优一般卖唱卖笑。”

是啊,“笑贫不笑娼”,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谁会愿意去妓寮酒肆做那等卖笑的营生。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将污水泼到自己身上!

惜言暗略思,平静如水的眸子看向芸儿,“你会写字么?”

“写字?”芸儿微微蹙起眉,手指紧张地攥紧绢帕,小声道,“我识得字不多,但我可以学,只要不用卖笑,只要能赚钱养家,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也没那么累。虽说新家那边聘了周伯做管家,但也不能事事麻烦他老人家。再者说,内府家眷的事,有些不大好和男子说,所以,我正想着寻个老实可靠的嬷嬷做内府的管事。而且呢,那边虽已收拾出了几间厢房,但若是想仔细规整还要有些日子。更何况,‘仁和居’那边人满为患,我也有心再开家铺子。再加上,我这人平日里迷迷糊糊惯了,倒是需要身边能有一两个帮手。”惜言抬眸看着她垂着眼帘乖顺的样子,浅笑盈盈,“你呢,先和你娘商量商量,她若是首肯,你就来我身边帮帮忙。”

芸儿算计了片刻,小声道,“惜言姐,我娘和那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都很熟,只是不知惜言姐姐身边缺不缺能说会道的……我……我舍不得我娘天天还为街坊邻里的浆洗衣物,每个月的工钱仅够我们的房租和我学琴的教资……”

裴惜言将手里的针线收好,然后惬意地伸了伸有些酸软的腿,“你啊,倒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这事就算我首肯了,也要赖婶愿意才成。你呢,还是先回去探探口风,若是能成,我亲自去请也就是了。”

“真得?”芸儿高兴地站起身,想要跑出去立刻就和她娘商量,又怕冒冒失失的让人笑话。勉强忍下心来,屈膝施了个礼,这才缓缓离去。

裴惜言也没留她,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鞋底,琢磨着,靴子面怎么做,又该怎么和鞋底连在一起呢?

唔……做古代人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复杂。

————————————————————————————————————————————————————————————我是风和日丽的分割线

谢谢脂粉奁大大的长评,呜……今个才有勇气看,谢谢!!~~~~

激动的在家里泪奔~~o(>_<)o~~(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她的4.3亿年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至高降临恣意风流弥天记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之为妇不仁
相关阅读
腹黑总裁不纯情女王的战争一千颗眼泪豪门恋人小乔人家卿城天下卫姬恶魔婚姻:总裁你贵姓?顺手牵‘狼’:惹火娘子流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