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尘心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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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就是心,不是毛坯房,不是钢筋水泥,不是说拆就拆说建就建,不能想如何隔断就如何隔断。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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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说的就是混在人群中,人还是人。混在树木草丛中,人就算是人,那也是和环境极为不一样的人。

所以,水玥颜左思右想之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当芦溪城所有人包括独孤静辉在内都以为惜柳楼主在山上静养时,她偷偷溜回芦溪城,找了家人来客往最为频繁的客栈住下。

要知道——躲在敌人的眼皮子低下才是最安全的。

芦溪城里的老百姓都在翘首以待,当今天子,年少英姿,风流倜傥,那得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啊!

然后,水玥颜咬着筷子,发觉汝嫣错神情古怪的看着她。“小姐,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他眼睛忽闪着,就这么一会儿,那眼神变得似乎有些深邃捉摸不透。

水玥颜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事。”

“应该还有几日,据郡守府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行辕目前才到滦州。”独孤静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说话的同时,顺便给她夹了一些别的菜。

“对了,刚才我怎么听到有人说,朝廷要开海禁了?”

“确有这样的传闻。”

“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襟怀和抱负。”水玥颜端起茶盏浅啜,而后言道,“阿错,你怎么看?”

“有悖于太祖遗训,施行起来颇有难度。”

没有难度的事情,孟玄胤会做么?水玥颜托着下巴,笑道,“那好处呢?开海禁一事有利有弊,对于咱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汝嫣错冷静地分析道,“近海之人不下千万,沿海诸府道,地窄民多,有多是贫瘠的沙丘之地,虽悉成村落却多无田可耕。渔民生计艰难,只得一次又一次、一批又一批批地偷渡到南粤谋生。其实,太祖皇帝迁界禁海原为阻止盗寇横行,然而禁海以来,盗寇逾演愈烈,近海居民苦无生路,再复荒年欠收,只得被迫入海从盗,啸聚亡命。”

“禁海即弃海,弃海即弃江山,弃江山则百姓无以凭附。”水玥颜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海禁森严,百姓无以得食,困守宝山而不自知。百余年来,禁海所弃之金钱何止亿兆。”

“……海疆亦是玉螭疆域,守土有责,守海亦有责。此次若能开海禁,必可使荒烟野草复为绿畦黄茂,圮墙垣复为华堂雕桷,复数千里之财赋,苏上千万之生灵……”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酒楼的大堂回响,却是一名年纪不过弱冠的少年。

水玥颜走出雅间,俯视着,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喃喃自语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小姐?”汝嫣错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阿错,玉螭已经和我刚刚到来时的那个玉螭,不同了。犹记得,我刚刚恢复记忆时,也曾坐在食寮酒肆听百姓闲谈,言中大多是皇室辛秘或是抱怨天灾人祸。”水玥颜走回雅间,缓缓坐下,“而现在,老百姓们讨论的最为火热的话题就是开海禁。上至皇亲国戚、儒林士子,下至**妓馆、客栈酒肆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件事情,或是争论海禁的种种弊端,或是解禁通商的种种益处。而这恰恰说明,百姓对于玉螭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却听那少年继续高声和同伴说道,“从迤南至诸诚,以至海州之云台山,仅半日程。由海州海边至安淮之庙湾镇,亦一日夜可到;庙湾迤南则山阳、高邮一带之里河,直通江淮而不用海舟矣!是庙湾镇、云台山皆为海边内地,而南北贸易之咽喉也。况云台山现今收入界内,居民复业已久,其自迤南海岸以达海州庙湾者,之为海边内地也明甚。”

他端起桌上的酒盏一仰而尽,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搁,继续道,“南北丰歉不常。未禁海口以前,所恃以运转兴贩,南北互济者,米豆非船不能运载。依在下之见,初开海禁,安淮迤南通大洋者,仍应禁也。而庙湾、云台一带为沂源门户者,应通行也!数百石大艘可通大洋者,仍应禁也。而一二百石之小艇沿边行走者,应通行也……务小民得安生理,以享乐利,所关非渺小也!”

坐在旁边一桌的中年男人也站起来,高声道,“没错,听说正月二十二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衙门有多名官员上疏请广开海禁。正月二十四日,又有吏部、工部、太仆寺等衙门的官员联名上疏请广开海禁。据说,现在就在建元城的开海派和禁海派天天在朝会上吵成了一团。”

“呦喝,就跟阁下亲眼瞧见似得。”有人撂下筷子,不屑地说道,“咱们芦溪城距离建元城千里之遥,却不知道这朝堂的事情,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你没听说过邸报么?”中年男子得意地笑笑,高声道,“我姐夫可是淩州郡守……”

“哦?!”众人惊讶的看着他。

“……的贴身侍卫。”

“嘁!”

中年男子见众人不信他,连忙说道,“诶,别看是贴身侍卫,瞧两眼邸报又不是大罪,反正朝堂上争议不下,现在就等着南巡的陛下乾纲独断呢!”

“可你说这么大的事,陛下会同意么?”

“自然会同意。”少年眼中满是热忱,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登基以来,收复失地,铲除权臣,修整河道,奖励农桑……如今,广开海禁乃是大大的好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陛下一定会同意!”

“对了,你们可曾听说,咱们和日耀之间,那个原属于月嬴的三不管地带,现在被一支叛军占领了。”

“那个地方贫瘠的很,玉螭和日耀谁不都要,莫非叛军首领的脑子进水了?”

“天知道。”

水玥颜听他们说得热闹,不由得对汝嫣错道,“你还没说,若是广开海禁,对我们是利是弊呢!”

汝嫣错随手阖上雅间的门,低声道,“从短期看,是弊大于利,若是为长久着想,确有利益可图。”

“怎么讲?”

汝嫣错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坐在那里认真得思考着,片刻后,斩钉截铁道,“我们的生意多以陆路运输为主,不比泖、澶、滦、淞四地的海商,就算我们现在开始造船恐怕也赶不及第一批出海的队伍。何况要招募有经验的船老大和水手,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的确。”

“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广开海禁已是必然,我们或可在建造海船的同时,先派人去查霖之地深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所产所需。”

闻言,水玥颜勾起唇角,似是有些了悟却又带着丝感慨,“正是如此。看来,惜柳楼有阿错在,就算他日我不在了,也能如常的经营下去。”

汝嫣错一愣,低声道,“小姐为何不在?”

“这世上,无人能活百年。”水玥颜拿着汤匙舀了一勺汤,浅啜半口,轻声道,“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体,能再活十年已经知足了。”她的声音很淡,淡得就像是从心底最深处传来的鸣响。

汝嫣错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间的双衔坠珠莲纹素银簪,低声道,“你在一日,我守一日。你若去黄泉,我亦相随。”他的措辞很温和,语气却不容分说。

水玥颜放下汤匙,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当初我与你重逢时,曾说过,一切皆是缘,因而,也就有了缘尽缘散。”

汝嫣错猛地抬起头,呆楞半晌,突然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他这样用力,连手指的骨节都隐隐发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警告你,你若敢有那等自囿自拘的想法,哪间尼姑庵敢收你,我就把那间尼姑庵夷为平地。”

水玥颜低下头刚想反驳,却发觉他头顶竟生出几根白发。想来这些天他真是为她为惜柳楼操碎了心,水玥颜心中一痛,幽幽道,“半分余地都不留给我,这话,你到底要我如何接下去?”

“也许,我第一个该杀的就是独孤定疑。”眼中带着几分狠戾,汝嫣错拥着她,嘴唇勒起弯痕,寒声道,“如果不是他用那些蠹语诓骗你,你也不会生出那等一世长伴青灯古佛的荒唐念头。”

水玥颜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怒火一下子冲出来,挥拳又要打。

汝嫣错一把握住水玥颜的拳头,脸色越发的阴厉,“如果你恨得下心杀我,那随意。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如果,你下不了手,就算你打我一百次一千次,也阻拦不了我。”

水玥颜知道,上次她能打伤汝嫣错完全是因为他不想避开,也不想还手。这样的纵容,她不想要。可汝嫣错有一点说得没错,她下不去手杀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起淡淡的水雾,水玥颜紧咬着下唇眩然欲泣,“你这是在往死路上逼我。”就算是芸儿,她都不曾在最后痛下杀手。何况是在苦难时,守着她保护她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他。

汝嫣错见她几乎将自己的唇啮出了血,皱起眉,用手指硬硬地撬开她的齿,疼惜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罚你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水玥颜瞪着汝嫣错,心里有些委屈,挥起拳捶在他的胸口,忿忿不平道,“你明知道我对天白的心,为什么还要这样逼迫我?”

汝嫣错骨子里的凌厉与冰冷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心颤如丝,双臂骤然缩紧将她箍入怀中,他低声道,“因为我想要你活着。”

水玥颜窝在他的怀里,有那么一会儿,倏地抓起汝嫣错的手,一口就咬下去,死死地咬住。

汝嫣错静静地望着她,一动未动。

过了一会儿,水玥颜抬眸问道,“痛不痛?”

汝嫣错眼中浮过一丝惊讶,摇头道,“不痛。”

水玥颜秀眉微蹙,又是一口咬下,然后又问,“这回痛不痛?”

汝嫣错怔怔地望着她,“若是心中不舒服,你尽管再咬,直到气消为止。”

明明年纪大过她,却对情爱不解半分。想来,也是因为他一直留在古墓中,所以,才对她有这样的稚鸟情结。她该拿他怎么办?

漠视?然后等待他转醒离开的那一日?

默然?然后给他一个希望,一个三年之约的希望?

“阿错,失去挚爱的感觉是痛到椎心泣血,痛到蚀骨,痛到终此一生忘不了。”水玥颜心中苦涩,在汝嫣错的怀中幽幽说道,“我的心早已随天白而去,纵然感受到你对我地情谊,也没有办法接受。何况,人心根本不可能被分成两个部分。”

峻肃的眉眼里浮现深沉的痛楚,汝嫣错带着厚厚茧子的指腹,轻轻的摩擦着她脖颈上的肌肤,“我说过,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冰凉的手指,每在水玥颜的脖颈上滑动一下,她的身子都会跟着战栗一下,最后就连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可你的行为影响到我了。”

“是么?”汝嫣错轻轻一笑,他抚在水玥颜脖颈上的大掌渐渐下移,来到她的锁骨处,“你完全可以无视我。”

水玥颜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惧地看着他,怎么越说越疯了!

汝嫣错眼神微闪,没有立刻挣脱被她拉住的大掌,而是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狭长的眼微微弯成一种妖媚的弧度,他俯身说道,“除非你答应我,再不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佛经。”

“你这话要是被那些出家人知道,绝对会让人家用吐沫星子淹死。”水玥颜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就已经抵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汝嫣错缓缓的倾了身,再次向她贴来。水玥颜想躲,可四周除了墙壁就是他。已经是躲无可躲,只能瑟缩着身子,任由他欺上来,唇贴在她的耳边,声线森寒的呢喃道,“无所谓。”

“阿错,你放开我。”水玥颜挣扎着想要逃开。

轻笑,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汝嫣错微微低下头,紧盯着她的面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命令?请求?”

两个人的脸靠得好近,彼此的呼吸都成为喘息,交融在他的怀抱里。在容许些微逃避的此刻,这些就是全部,不需去多加考虑什么。“求……”水玥颜喃喃道,语气却软弱不堪。甚至连自己也不能确定,那犹如呻吟般的哀求究竟是出于谁的口中。

“我不会伤害你的!”汝嫣错的语气充满了宠溺与温柔,话落,他湿润的舌,带着戏弄的舔过她的耳垂,张嘴向她的脖颈处咬了下去,血顷刻之间伴着刺痛在她白皙的脖颈处蜿蜒而下。“不想你被蛊虫束缚,所以,在功法练到第九重之前,不想对你施太多的摄魂术,不想你因为蛊虫而离不开我。可现在才发觉,真正被束缚的人,是我。”明明有利于自己的,为何要放弃,就算不能让她立刻属于自己,至少,不能将她拱手让与他人。

水玥颜可以感觉到汝嫣错在缓慢地啃咬她的脖颈,一寸一寸的,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记忆深处的恐惧与现实存在的疼痛在血液里逐渐累积,成为一种难以分辨的情绪。可她却没有半点力气反抗,甚至静静地任由他的舌头则轻柔的舔过她的唇瓣,像是猎豹在攻击猎物一样,撕咬吞噬,拆吃落腹才罢休。

“文家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至于月清远,看在他被你认作弟弟的份上,暂且饶过他。所以,有关蛊虫秘密,这天下,只你知我知,”黑鸦鸦的眼瞳深深望了她一眼,汝嫣错的薄唇极缓、极缓地勾起了个弧,随手在一转几案上的花瓶,就听“咔嗒”一声,雅间内密室的暗门被他打开。轻轻抱起犹在失神的她,直接走入密室,就像他曾经来过无数次那般的熟识。

水玥颜身子酥软的靠在他的怀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抱着她这个男人,不,这个恶魔,那眼眸中的血色越来越深邃。她只是觉得晕晕的,仿佛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

汝嫣错知道,身为文家末裔的自己,不配拥有幸福和家庭。但是,只要他想起在柳府时她与柳子清温馨且幸福的生活,想着想起她跪坐在衣冠冢前明明没有意识却依旧在寻找柳子清,从未有过的嫉妒之情,蓦然升起。

从第一次品尝她的鲜血,他就猜到,自己已经无法挣脱了。所以,才会将子蛊与她,所以,才会定下终生不离不弃的契约。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因为怕你生气而不敢占有你……”汝嫣错低头吻上水玥颜的嘴唇,喃喃自语道,“女人,我终于还是被你束缚了。”

############

傍晚,夕阳西下。

孟玄胤一勒缰绳,“吁——”骏马前蹄腾空,赢然止步。却见他身附马背,挺胸直立在马鞍上,未等骏马放下前蹄,他手在鞍上轻轻一按,已飘然落地。

一旁的路人见了,不由得心中暗赞,“好骑术,好身手。”

“这就是芦溪城赫赫有名的三味食寮?”孟玄胤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这间坐落在千叶湖畔竹林深处的小小食肆。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于左右,院外一溜青篱,院内千百竿翠竹相掩,更添清幽,果有世外之境之感。正门上方书有“三味食寮”四字,笔势遒劲,中宫敛结,长笔外拓,英俊洒脱,显示出题字之人纵逸豪放的雅韵。

孟玄胤淡淡地扫了眼,微微一惊,轻声赞道,“一勾一捺有千钧之力,虽外拓取姿,而中擪有法。容夷婉畅,如得道之士,世尘不能一毫婴之。”

邹常喜听见这话,连忙笑道,“主子,这匾额正是‘三昧食寮’的主人所提。”

“字是好字,只是书写间少了几分出世离尘之意,多了些忧伤悲痛。”孟玄胤背着手,仔仔细细审视着这四个字,心中暗忖: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却不知这惜柳楼主因何悲伤?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只见佳木笼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绕至前院汇聚成一弯碧绿清凉的潭水,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出亭过池,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两边俱是抄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棵芭蕉;那一边乃是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绿垂碧缕,葩吐丹砂。

孟玄胤不禁笑道,“此处景色别有清雅之意,怪不得众人趋之若鹜。”

邹常喜见他兴致甚好,在一旁笑道,“主子若是喜欢,不若找画匠以此为蓝本描了样子,将来在府中也见这么一处清雅的园子。这样,主子就算不到淩州,也能领略白墙墨顶,舟影波光。”

孟玄胤弯起唇瓣轻笑,眼中带着几许嘲弄的清冷,“此处景致虽好,却不可过多流连。”以免心有倦怠,于国与朝于民皆不利。

邹常喜闻言连忙低下头,“是老奴僭越了,请主子恕罪。”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主子的想法,但是主子的习惯邹常喜还是了解的,主子若是发起火来倒好说,若是不怒反笑,才是更恐怖的所在。

“回去以后自领十鞭。”孟玄胤淡淡吩咐着,缓缓走入净室。

窗屉糊了蝉翼纱,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墙上挂着一幅用笔《寒菊图》。此图用笔工致坚凝,设色古雅,骨力雄秀,劲健洒脱。菊花结构缜密,前重后轻,远淡近浓,虚实相生。花间辅以焦墨钩勒的湖石为陪衬,愈衬出菊花“飘逸尚留高士志,幽娴不作媚人装”的品格,实乃一幅熔铸金石气息的佳作。

“绿牡丹么?”孟玄胤在桌前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盏,嘴角勾起。略显慵懒的眸光瞟着青衣侍女们奉上的佳肴,心中所想,却都是那个舍了魁首只要一盆绿牡丹的女子。那盆绿牡丹她落在藤城,几经辗转,最后又回到他的手中。说也奇怪,原本每年皆是花开花落,唯独去年,虽是小心呵护,却不知为何竟有濒死之态。若不是花匠小心呵护,恐已夭折。

现在想来,许是花与人两相应,那么。她是否也能死而复生呢?

月光流淌,宛如银色的水泉潺潺流过星河。如此寂静的夜色里,纵然,玉杯倾斜,琼浆玉液,任饮再多也灭不了心中的伤恸。其实,不论是做明君还是昏君,内心都是极其痛苦的。身为天子之尊,富有四海,又不能拥有所爱的女子。这是否也是,身在天之最高处的代价……

凝立良久,目光慢慢偏向右边,孟玄胤并不吃惊地看着身着胶青色深衣悬空双腿逍遥地坐在阑干上的男子。“月浅灯深,与其空对檐角,不如进来一叙。”

男子仰望着天上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弯月,轻叹道,“这样美丽的月色,隔在屋外岂不可惜?”

孟玄胤取过酒盏,斟满,而后递给他,“举杯邀月,乘风追月,与月同悲。旧时月色今犹在,无酒岂不悲哉?”

男子没有错过孟玄胤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接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轻轻一笑,“你是德王?”

孟玄胤淡笑着反问道,“不确定还敢赌,你这人倒也有点意思。”

男子默默地把玩着酒盏,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凭靠阑干,孟玄胤轻嗅着酒盏中液体的香气,酒盏靠近唇边,“还没下定决心舍弃?”轻描淡写的口吻,却把普通的语言变成了致命的陷阱。

男子眼睛中透出强烈的杀气,酒盏落地时旋身跃起,烛光摇曳中,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孟玄胤的脖颈上,稍一用力,就可割破他的咽喉。

“不知本王的深浅,兄台可否满意?”孟玄胤说话声音依旧平静,他淡淡的微笑着,“呐,放下吧。”

男子一哑,把匕首移开了他的脖颈,后退了一步,悻悻地开口道,“一个已经被家族抛弃的人,王爷实在没必要如此费心。”

“本王在意的是能力,更何况,兄台能审时度势,有所舍取,实属难得。”那一刻孟玄胤似乎轻轻地笑了,但是灯光太暗,男子没太看清楚。

“你就不担心家父是故意与我断绝关系?”男子看了眼净室内默立的邹常喜和墨,苦笑着摇摇头,却又似是放下重担般长吁一口气。

“如果我没有把握掌控你,就不会来这里赴约。”孟玄胤唇角微微上挑,那笑容既残酷又带着几分讥讽,“毕竟,本王还不想为了一顿饭闹得天下皆知,更不想为了一顿饭惹得家宅不宁。独孤静辉,本王的话,你明白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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