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直面的,与已成过往的,较之深埋于我内心的那个人,皆为微末。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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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芳花烂漫,草长莺飞。云烟漫漫间,翠华摇摇。车轮马蹄从身旁疾驰而过,伴着环佩叮当。雨后的天光是极好的,暖洋洋地笼在裴惜言的身上。
她穿了件湖白色窄袖交领短衣,胸下束着宽宽鹅黄色染边罗带,樱绿色曳地长裙,裙裾上用银丝线绣着芙蕖,缓步而行。
目光与心念所及之处,裴惜言怔怔地想,一晃,竟已足足一年……
建元城,依旧辉煌。偶尔在街巷中穿行,恍惚间,总觉得回到了飘逝在如烟长河中的长安城。
紫宸宫,仍是璀璨。可同样绮丽的大明宫早以不复存在了,连断壁残垣都不曾遗留,繁华与衰败,没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岁月流转,那些寂寂寥寥的往事,空空落落的浮华,已不知散入谁家的窗棱门扉。推开的那扇门后,已不是往日情景,只有在轻尘染就的霜痕无言的诠释着悲喜与惆怅。
只是,青州太遥远了,遥远到建元城的百姓对那里的惨状一无所知。其实,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并未身临其境的人,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乌蒙蒙的云在天边聚拢,不多时周遭的空气就一点一滴地迟滞起来。等她发现时,零星的水滴掉落,渐渐地就有些洋洋洒洒的意思,终于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水幕。
“不是吧!”裴惜言伸出手,却没有接到一滴雨。她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替她撑起油毡大伞的男子。
此时街上寥无人迹,万点雨线斜斜坠在地上,溅起大朵水花。只有孟玄胤,擎着伞,微笑。
“只有一柄伞?”裴惜言倒退一步,却立刻被孟玄胤拉回来。
孟玄胤看着她染上淡淡嫣红的脸庞,轻笑,“如果你还想去青州,我建议你,最好和我同行。”
“我相信墨一定在这附近,只是,雨幕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罢了。”
“你觉得他会用伞么?”
“你不认为这样算是虐待劳……下属么?”
“我认为如果强迫他用伞那是对他的侮辱。”
“你不认为这样会让他身心俱疲?”
“我认为如果他的内力不能让雨占身却不湿,那么他此刻应该是个死人。”
“你的内力比他如何?”
“我觉得如果你想让我试试淋雨,大可以直说。”孟玄胤将雨伞交给她,然后倒退一步,站在凄冷如瀑的雨幕中,玄色的眉宇下,清峻的容颜沉静无波。
“你没吃早饭么?”裴惜言连忙上前一步将伞撑在二人的头顶,一种令人微眩的暖香淡淡传来,只是在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清苦的气息。
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孟玄胤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伞柄,从她手中拿过油伞,继续撑在两人头顶,随即低沉中带着一丝暖意的声音,就这么在裴惜言的耳畔响起。“陪我一起用午膳。”
裴惜言的表情莫测高深,好一段沉默后,叹息道,“邀请?还是命令?”
“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孟玄胤那双幽深漆黑的桃花眼,裴惜言几乎能看到,里面翻滚不定的烟雾。“又或者,我应该带你回宫,绝不让你踏出栖捂斋半步。”
裴惜言缓缓地阖上眼,遂又睁开,静静地望着他,“那应该是我请才对。”
向来桀骜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脆弱,孟玄胤微微低下头,紧盯着她的面容,“惜儿,你惹人生气的本事又上了一层新台阶。”
“真得?”裴惜言莞尔一笑,从袖子里变出半包饴糖,忍不住逗他,“要不要吃块糖垫垫?”
孟玄胤宠溺地揉捏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天下有多少人女子能被称为祸水我虽不知,但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爱吃糖就是祸水么?”裴惜言倏地扬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我相信,这世上得有一多半的女子和一少部分的男子,嗯,都是祸水。”
“是么?”孟玄胤的唇畔缓缓,缓缓地浮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倒是这条街,让我想起初次见你的情景。”
屋檐上的风铃摇晃了几下,响起叮当叮当的声音。犹记得,当初狼狈的相遇,裴惜言掩唇轻笑,“那几个人也是出门前忘了看黄历,且不说被我用针扎得哇哇叫,又被你和你的属下好一顿揍……想来,他们现在已经弃恶从善了吧?”
孟玄胤撑着伞,向来寒冽的眉眼间,此时已明显地浮上了一层温缓柔和的颜色,他沉吟片刻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的存在并不是没有道理,但绝大多数,都会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直至死在刑场。”
裴惜言的眼睫略颤了一下,沉默半晌,她说,“绝大多数并不是绝对。”
“有些时候,不必做,只静静地看着就好。”孟玄胤牵起她的手,扶着她迈过水洼,“有些时候,就算什么都不做,但有关事情的走向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以防反噬。”
“太复杂了。”裴惜言长叹了一口气,恢复了沉静的眼瞳慢慢转向孟玄胤,“为什么突然对我讲这种话?”
“因为……”就算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不能拥有此刻正与她并肩同行的女子。孟玄胤微启唇瓣,用不冷不热的声音缓缓地吐出有如冰珠的话语,“我讨厌别人窥探我的行踪。”
“呃?”裴惜言满眼问号的看着他,半晌,她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难道月赢国那些人又来了?天呐,都怪我,光想着青州的事情,却忘了你的安全。”
孟玄胤心中一软,默然片刻,突然诡谲地一笑,他慢慢道,“你今日出来,为何一个人都不带?这样很危险,你不知道么?”
“我脑门上又没刻着‘惜小姐’或是‘柳夫人’三个字。再说,偶尔一个人在街上逛逛,买卖菜,选选从没用过的香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呢!”裴惜言拧着眉嘟囔着,可她的眼眸之中满是盈盈笑意,“虽说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可活得小心谨慎却也让生活失去了很多乐趣。更何况,生死由天……”
“不许胡说。”孟玄胤紧紧握住裴惜言的手,就像生怕她逃离一般,桎梏。“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随意说出这种诅咒自己的话,我绝不会轻饶你。”
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激荡,裴惜言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但孟玄胤的力道是她的数倍,挣扎什么的根本是无用功。相交的衣袖间,她再也抽不回冰凉柔荑,他的手已似那缠缚丝纫,紧紧交握。所以,她只得低声喊了句,“好痛。”
孟玄胤一怔,连忙将她的手捧在掌心,看着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清晰可见的指痕,他颓然地垂下双眸,“对不起。”
“没事没事。”裴惜言似是垂目思忖了片刻,既而忽然好象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喊道,“墨,你有没有随身携带活血祛瘀的药膏啊!!”
孟玄胤颇为不满地抱怨道,“为何不问我?”
“因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百宝囊。”裴惜言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天子虽然富有四海,但是不等于哆啦A梦。
孟玄胤的神情有所变化,但漆黑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旧邸那边有药。再者说,墨现在忙得很,他可没时间去替你取药。”
二人说话间,已然来到孟玄胤往日身为熹王时住过的旧邸。裴惜言一看,却知是旧相识。
为何?
因为院里那株碧槐树,实在是眼熟的很。
“是不是全建元城的人都知道这是你的宅子?”裴惜言站在花厅,心中甚是恼怒。只不过这份恼怒不是对孟玄胤,而是对她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多个心眼儿呢!
“也不尽然。”孟玄胤闻言,微微一笑,“只是少年时,在这里住惯了,所以,并未将它赏给别人。也算是种怀念吧。”
裴惜言蹙着眉,一点一点回想她忽视的地方,“为什么府门上,没有匾额?!”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吧。”孟玄胤略略扬眉,面上闪过一丝笑意,“要不,请惜儿替这座宅子题个好名字?”
“我的字,拿不出手。”裴惜言笑嘻嘻地从金丝楠木小几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听?”
孟玄胤薄唇轻扯,眼中闪过一点玩味的笑意,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可以解闷消乏的有趣儿东西,“请说。”
“有匾无字,岂不妙哉。”裴惜言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酥豆蓉枣泥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有匾……无字……”孟玄胤沉吟片刻,突然哂笑道,“果然有趣。这宅院的主人不知有过多少人,想来必是人人心头皆有难以忘怀的故事,有匾无字,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呢?”夜秋华摇着纸扇笑嘻嘻地走进来,“算吾一个。”
孟玄胤眼神慵懒,却又于波光流转之间,偶尔闪过一道精芒,视线在裴惜言身上扫了几下,便往后一靠,闭目假寐起来。
秀气的眉宇轻皱了一下,夜秋华将纸扇在掌心一阖,“喂喂,无逸兄,汝这是在表示不满还是在漠视吾?”
孟玄胤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在唇边,有一瞬间泛出嗜血一般的幽厉杀气。他懒懒笑道,“惜儿既然请了你,怎么还让那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有人跟着我?”裴惜言眼睛便本能地微微瞪大,瞳孔亦骤然收缩,“难不成又是刺客??”
“惜儿,这是你养虎为患的后果。”孟玄胤原本假寐养神的双目淡淡睁开,幽墨一般的深邃眼眸中忽然划过一丝可有可无的冷肆笑意。
“你是说芸儿?”形状姣好的眉尖微蹙着,裴惜言呐呐道,“她跟着我做什么?打算抓住我的把柄,然后挑拨离间么?”
“惜姐姐,不要小瞧的女人报复心。”夜秋华看到裴惜言手背上的指痕,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药膏轻轻替裴惜言擦拭着,“当她们恨一个人恨到骨子里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
“可我来找你们,只是为了谈青州赈灾钱粮的事情……”裴惜言心下虽是不免发冷微颤,还是定下心神,“既然养虎为患,便更不能放虎归山留后患。我若是将她搁置在掌控不了的地方,反而更危险。”
“杀了便是。”夜秋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孟玄胤脸上隐隐约约的不悦之色,手指仍是沾了药膏在裴惜言那白嫩的肌肤上涂抹着,“这是最简单最利落的办法。如果惜姐姐下不去手,吾可以替惜姐姐了结了她。”
“她对我有恨,可我……”
孟玄胤慢慢啜了一口茶,这才淡淡道,“宫中马上就要将一批适龄的宫女放归,那个芸儿既然喜欢荣华富贵,就让她到紫宸宫当值吧。”
“这怎么可以!”裴惜言听了,知他不愿让自己为难。但她仍是微一摇头,略垂了双目,然后重新抬眼,“我自己招惹的祸事,理应我自己解决。如果真让她去紫宸宫……我怀疑,她能活过三日么?”
夜秋华握了握裴惜言纤细冰凉的手指,唇角淡淡泛出一点柔和的线条,“吾或是无逸兄替汝解决不好么?”
裴惜言微微垂了眼,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才道,“我已经答应赖婶,给芸儿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仍不知悔改,就算我身在青州,也有办法将她……”置于死地。
“这样最好。”孟玄胤仔细端详了一下近在咫尺的那人的神情,幽深的双眸复杂得教人猜不透,唇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摸样。忽地,他唇边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明明心软的很,一旦碰触她的底限,绝不迟疑。如何才能让她的手染上更多的血,如何才能让她的心不再纯洁无垢,如何才能让她……
“这一次青州,吾恐怕不能随惜姐姐同去了。”夜秋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金算盘,在那里不停的拨弄着,“钱啊钱,为什么吾永远觉得不够花呢?”
裴惜言听闻,唇边有了一丝极淡的上扬,“所以,我才想请你们二位帮青州百姓个忙。”
夜秋华屈肘托着脸,两根长指摩挲着下巴,“再做一场赌局?”
裴惜言略微思忖了片刻,或许也只是一瞬,但她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不,我想做一场慈善拍卖会。”
“慈善拍卖会?”夜秋华茫然地看了孟玄胤一眼,不过骨子里的敏锐让他觉得,这件闻所未闻的事情一定很好玩。
“嗯。比如说……”裴惜言低头找了找,心中一动,顺手拿起孟玄胤面前的那只淡天青釉薄胎划花瓷盏。却见盏内底划花九曲月华纹,内壁划花六朵上下的凤尾纹,线条极为飘逸、洒脱。她不由得赞叹道,“‘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这只瓷盏,刀工娴熟流畅,雕刻技艺可谓登峰造极,极具收藏鉴赏价值,但它也只是一只茶盏罢了。可是,如果我说,这只茶盏是陛下用过的。那么,它还是一只茶盏么?它的价值还仅仅是一只茶盏的价格么?”(唐代诗人徐夤【贡余秘色茶盏】)
夜秋华略作思忖,随即眼底闪过一点光亮,“惜姐姐,汝的意思的,物品的所有者会将物品原本的价值提升?”
就知道这只小狐狸的脑袋转的快,裴惜言不禁轻笑一下,执壶将茶盏续满,又放回到孟玄胤的面前,口中继续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夜秋华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歪头道,“可是,随便一个人,拿出一个物件,就说是陛下用过的。不就成了玩笑么?而且还有性命之虞!”
裴惜言微微蹙起眉头,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半晌不做声的孟玄胤。略微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轻微的,漫长的,而又苦楚的。“如果,这只茶盏有原物主的印信或是信笺作为证明呢?”
“今人倒是可行,古人曾经使用过的器物又如何证明呢?”
“可以请金石大家会同珠宝行或是古董铺子的管事做鉴定。”
“金石大家?”
“对啊,就是考释前朝的铜器和碑石、文字铭刻、拓片,以及竹简、甲骨、玉器、砖瓦、封泥、兵符、明器等,将其着录、校勘、鉴别、考订,最终绘图摹文,造册登记。”
“原来如此。”夜秋华异常认真地挑高剑眉,继续问道,“慈善拍卖会又是何意?”
“所谓拍卖,便是竞价购买,价高者得。还拿这支茶盏打比方,起价为一千两白银,每次竞价至少加价五十两白银。因为是慈善拍卖会,所以最后拍卖所得的将作为善款全部捐给青州的灾民。”裴惜言端起茶水,润一润略觉干渴的喉咙,片刻之后,继续说道,“至于所得款项有多少,会在建元城张榜公示。而款项的支出,无论大小,每一笔也会在青州各县境内以及建元城,张榜公示。”
孟玄胤一面听着,一面手指在案上轻叩了几下。
“如果买家觉得贵,不喊价怎么办?”
夜秋华正说着话,几名侍女鱼贯而入,奉上十几碟新鲜果品后,又悄然退去。裴惜言见那晶莹剔透的水晶托盘上颗颗还带着翠叶的荔枝,倒更像是一件精美摆设。她取了一枚,指甲在腹线处轻轻一掐,然后一捏,外皮瞬间剥净。只是,她先吃貌似不太合适吧?所以,便将剥好的荔枝送到孟玄胤面前。“哝,义兄大人先吃。”
孟玄胤瞧着那莹白嫩滑的果肉,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不知要怎么做,他只感觉到胸膛似在起伏,仿佛心脏比平时跳得快上了几分,血液也有些奔涌。良久,唇角缓缓上扬,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一咬。“嗯,很甜。”
“惜姐姐,不公平,人家也要汝喂。”夜秋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张得大大的,就等着裴惜言喂她。
这……
又回幼儿园小班了?
裴惜言见面前一只碧色瓷盘中整齐码着一摞切得薄薄的蜜瓜,以银签取了块,喂与夜秋华。这才继续道,“那就要看筹办方的办事能力了。比如,想要参加这次拍卖会,与会者必须带有一千两以上的白银才可以参与。比如,可以请器物的所有人将所拍器物亲自赠与买者……林林种种,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亲临这个慈善拍卖会的现场了?”孟玄胤沉声应了一句,既而眸底闪过一丝极浅的暖意。
“陛下……”裴惜言见孟玄胤的眼眸蓦然转为寒潭一般,静静地看着她,不禁有些哂笑,“呃……义兄,您随意。当然,如果您亲自出席,那么,青州可能会有数千孤儿寡母多了活下去的希望。而且,这样的拍卖会,以后也可以经常举办,比如一季一次。因为不是慈善性质,所以,被拍卖物品最后拍卖所得的两成是筹办人的报酬,如果流拍,就是没有人参与拍卖,那么底价的两成就是筹办人的报酬。”
夜秋华略笑了一笑,“无逸兄觉得,惜姐姐这个法子如何?”
孟玄胤微微皱了皱眉,没说话。拿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心里面隐约冒出了一个猜测。“或可一试,但不足以解青州之急。”
“我还有第二计呢!”裴惜言想了想,略微有些犹豫,“只是,此一计,颇有大不敬之嫌,我怕说出来,会被株连九族。”
“噗……”夜秋华用纸扇挡着嘴,好一阵笑,“惜姐姐,平日里汝做得那些事,若是一桩一桩算,别说是九族,就是一百八十族,也不够砍的。”
“十族就够夸张的,一百八十族……那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了。”裴惜言斜着眼睛瞟向孟玄胤,声音中有着一丝淡淡的郁闷。
“你上次说的那个法子,已经让夜辽的两个小部族,迁徙。并且,由此引发的草场争夺,让不少青壮年,战死。”孟玄胤看着她略显委屈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低沉的语气中仍是难掩一代君王的锐气,“夜辽虽是多部族组成,但是这样的吞并时有发生,所以,不会引人注意。而且,孪鞮单于的爱妾伊莉莎所属的部族,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所以,要么独孤家付出更多的代价,要么,转手卖给旁人以换取更多的粮食。”
裴惜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其实,你希望更多的青壮年战死是么?”
孟玄胤身体微微靠在椅背之上,喝了半盏茶,用右手拇指按一按额角,道,“孪鞮单于掌握的骑兵目前约有八十万,一般只会在秋收之际集结在边境。所以,在此之前,夜辽各部族之间征战不断,即可减少骑兵的数量,又可加深孪鞮单于与各部族首领之间的矛盾。”
“只要将孪鞮单于的爱妾伊莉莎扔到夜辽左贤王……那个什么什么赞什么什么勖膺的床上,我相信,就算不打一架,也会让孪鞮单于与那个什么什么赞什么什么勖膺心有嫌隙。”裴惜言垂目思忖了片刻,倏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笑道,“你们没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么?当然,所谓的夺妻之恨不一定是关键,但是绝对可以拿来作为交战的理由。”
孟玄胤半阖了眼,淡淡开口,“不错,所谓一触即发,缺的就是扯断紧紧绷着的琴弦的那一下。”他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玉螭现在既然在理清内政,不如让夜辽陷入内斗,这样既可以削减夜辽的兵力,又可以减少边境连年不断的战事。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紧张。”夜秋华微微一笑,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算盘珠,心中已然开始筹划离间之计。
裴惜言拿着荔枝的手忽然微不可觉地一顿,目光中隐隐有着一丝无奈的意味,“这种事不用在我的面前讨论吧。”
裴惜言投过来的目光并没有让孟玄胤的神情有所变化,但漆黑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毕竟是你的主意,当然,完善的人是夜秋华。”
“如果你们这么说,要不要试试这个?”用雪白的绸帕将手指残留的汁液擦拭干净后,裴惜言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水囊,“天白和定疑喝过以后,觉得比毒药强不到那里去。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够劲儿。”
孟玄胤忽地眉心毫无声息地一动,轻微快捷得没有任何人察觉得到。
夜秋华却笑道,“惜姐姐,汝这么说,吾倒是要尝尝。毒药,吾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了。”
说着话,已有侍女送上三只黑釉木叶纹瓷盏。裴惜言见状大笑道,“这酒得用海碗,小小的酒盏实在秀气,半点七尺男儿的豪迈都没有!”
“换大碗。”孟玄胤淡淡吩咐道。
侍女虽是满头雾水,仍是将酒盏换成大海碗。
裴惜言拔开木塞,将酒注入海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新气息。
夜秋华端起海碗准备一仰而尽,谁知刚入口就被呛了出来,“见鬼,这是什么酒,怎么如此之辣,只一口就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他脸上罕见地晕上丝缕的红,周身隐约浮着清冽的酒香。
“惜儿,你不喝么?”孟玄胤轻声问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