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安神思飘荡，木若慈当时的笑容历历在目，那个曾经深深折服她的笑容，如今想来却是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婚礼当然没办成，倒是葬礼被办得轰轰烈烈。不过传出婚讯的一个月，慕青就选择用瓦斯结束了她的生命。我知道她是极其爱美的，这样离开人世必定是她想了很久的决定。我还记得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她来找我，她打扮得很整齐，穿了她最爱的素白君子兰隐纹双面绣唐装，满头的黑发瀑布般散在腰后，她每次这样打扮起来的时候，我都会笑她又要冒充仙女了，每次她都会笑着来拧我的嘴。”

丽安闭上眼睛，那么久了，可慕青出尘的仙姿仿佛鲜活就在眼前。

“可那天我这样取笑她的时候，她却没有笑，她和我说了一个我永远也不想听的事实。”

“而这个事实就是你最近这些遭遇的起源，是吗？”秦少阳看着丽安的眼睛问。

丽安点点头：“如果不是慕青，可能到现在我也只不过是木若慈的一个棋子。”

“慕青告诉你的那个事实……”秦少阳不忍再多说，他感受得到丽安真切的痛苦。

“你现在大概已经猜到，慕青最后告诉我的那个事实，正是在她看起来风光生活下的另外一面。

“其实我到现在是多少可以猜到一些的。”

“少阳，还记得我经常说的，已经料到这是坏的，可现实永远比预料得还要坏。慕青宣布婚讯一个多星期后，她的未婚夫突然人间蒸发了，但是这次不再是什么让她傻笑的胁迫，他最后一句对慕青说的话是，他已经知道慕青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娶这样的女人。木兰公馆其实有三类女孩，在千金派和才女派之外，还有一类就是以木若慈助理的身份在木兰公馆存在着的像我和慕青这样彻底女孩，基本上要么出生平凡要么家道中落的，这些的女孩的用处......慕青其实从十九岁开始便有了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只是这个人和她想要的爱情无关。木若慈把她培养成了最好的武器，她先后有过三个男朋友，这些人对木若慈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慕青说从到他们身边的第一天起，就在等待着他们的厌烦。慕青走的那年才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木若慈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婚姻束缚住她？”

“她为什么不拒绝?”秦少阳愤怒地捏紧拳头，虽然听说了很多那个世界的肮脏，可这样赤裸裸的邪恶他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以为生活是什么？生活不是只有风花雪月、现世安好。她有得了精神病的母亲要养活，她有永远还不清的欠木若慈的恩情。其他人的一万种不得已，旁观者也总是轻松的。你难道要用世俗的观念批判她？”

秦少阳沉默了，如果他是慕青，他会怎么选择?而慕青有选择吗？

“听我慢慢和你说完这个故事吧，听完或许你会改变想法。”丽安看着秦少阳眼睛里跳动的某种东西，“我说过如果她不曾有过这种快乐或许她可以承受一切，但得到后再失去的慕青那个时候陷入了绝境。如果她的未婚夫是为了钱为了名为了利离开她，她或许还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可是他却因为慕青的那些过往，她自己也最厌恶那个部分。之后，她经常和一些富二代出去狂欢买醉，当然是木若慈选定的那些人，虽然这些人没必要让慕青陪着，可木若慈要的是慕青的绝对服从。你知道吗？当慕青那样沉静坐在我面前缓缓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以为她是没事的。我记得她是笑着说的，前天晚上她被**了。她说那个人喝多了，于是就让人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围了个圈，就那样**了她。”

秦少阳再也忍不住了：“人渣！怎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丽安的眼睛冷到冰点：“很多人以为自己富可敌国，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这样是犯法！犯法的！慕青为什么不去报警？”

丽安微眯起眼睛：“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想到报警，就不会再选择死亡了。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慕青一直和我说她生来注定是毁灭的，我以前之所以说她悲观，只是我没有她那么洞透而已。你知道吗？那个告诉他未婚夫一切的人，也是木若慈。”

“我早就猜到是她，这样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秦少阳捏紧拳头，“所以你……”

“我？我当然是幸运的，幸运的是我有个温暖的家庭，退一万步，对我来说还有选择，而选择什么只是一场欲望的博弈。慕青在的时候一直想各种办法捉弄我，好多次我都真生气了，问她为什么，她总说，我太嫉妒你了，忍不住。你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经常会让我哭笑不得，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嫉妒我的外貌或别的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嫉妒的是我有其他的选择。可我心里明白，她虽然经常这样欺负我，但如果没有她的保护，我……她……一直是我的保护神，只可惜我到她死的那一天才彻底知道。”

“她是你的保护神？”秦少阳忍不住问。

丽安点点头，微笑着陷入了回忆：“我来木兰公馆工作不久就莫名其妙地失了恋，那是我人生的初恋，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移情别恋了，就在此时我对木若慈有了感情上的依赖，就像我前面和你说的，那个时候她对我像家人一样。直到慕青去世前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木若慈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值得信赖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木若慈的安排，这是木若慈给我人生设的第一个局。她给我的初恋开了一个他拒绝不了的条件，让他离开我，虽然这个条件我后来听到的时候觉得那么可笑，不过是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和一些钱，就足以让一个人背叛一段感情。”

丽安自嘲地笑笑：“践踏灵魂如果可以给一个人带来快感，那木若慈绝对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大师。”

“你让她找我试试看。”秦少阳骄傲地收紧下颚。

“还是不要了吧，试探灵魂是最愚蠢的事。以前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后来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让人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丽安摇摇头继续说，“刚刚说的那些其实只是开始，很快我就进了木若慈给我设的第二个局——任承志。我一直以为这是一段认真的爱情，所以当我们认识一个月后他突然不和我联系的时候，我真的疯了一般。木若慈那段时间来看了我好几次，她先是劝我不要伤心，振作起来，然后又劝我多为以后着想。但好些天过去了，任承志并没有回转的意思，最后她劝我一定要报复任承志让他后悔，她劝我开始一段新恋情，天下好男人太多了，她会为我介绍更好的。”

“木若慈是在利用你感情上的脆弱，就像她利用慕青对她的感恩和依赖一样。她安排你在任承志身边，不成功的时候又马上把你安排到另外一个人身边。”秦少阳怒不可遏地打断，如果说他在听慕青故事的时候还能控制住情绪，现在听丽安的经历时他已无法平静。

“好聪明，那个时候我可不如你聪明。慕青说她为了挑选能待在任承志身边的人已两年了，始终没有满意的，最后却选中了我。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在她的谋划中了。当任承志不和我联系的时候，我现在可以想象出她是多么气急败坏，只是这时候她居然还能沉住气马上来利用我的剩余价值，这样的事也只有木若慈能做得出来。还好有慕青，那个时候她日夜陪着我。仔细想来，她这样手把手地带我，从她教我抵抗物质欲望开始，她便这样保护着我了。那时我并不知道慕青这样做的压力，她表面顺从木若慈，可私下一直在保护我，包括后来她想办法让任承志回到我身边。虽然慕青知道这是木若慈希望的，木若慈也以为慕青只是为了助她。她骗过了她，她想的根本不是这样，木若慈终究是不懂慕青的，永远也不会懂吧。她想不到慕青会违抗她，她想不到慕青也有她自己的意志，更何况慕青比谁都知道违抗木若慈的后果。”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不愿意去盛世做女明星，也是因为这个？”

“这就是慕青在她选择死亡前告诉我所有一切的原因，她那时已经想好了吧，如果不让我明白真相，总有一天我会沦陷在木若慈的世界里，这样的痛苦她承受不了，她知道，我更加承受不了，她死之前做得最后一件事还是保护我。”

丽安缓缓地抬起头，秦少阳以为会在她眼睛里看到眼泪，可她的眼睛里除了悲痛什么都没有。如果可以哭泣，或许会好受些吧。

“慕青去世后，当时的盛世没了一线女星压场，外界的传闻又十分难听，木若慈急需一个新人来平衡局面。木若慈那段时间一直夸我唱歌好，我知道她当时想让我去接替慕青，我也给了她一些暗示，做出羡慕那些女明星光鲜亮丽生活的样子，可我们始终谁也不正面开口，我知道她是要我求她，我呢，则是在和她进行一场角逐。终于有一天，她在很多人面前问我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时，我突然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什么梦想你都会帮我，木若慈笑着当场许诺，可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我提出的要求是做服装设计师，当时她吃惊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但她当着那么多人有言在先，自然无法反悔，再说那时候我又重新回到了任承志身边，对她来说我又变成了一颗十分重要的棋子，服装设计师这个职业虽然不是她对我最满意的设定，却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我毕竟没有摆出要认真做公司的态度，于是她便没有再逼我。她不知道这是我对她的第一次宣战，她也不会知道做一名服装设计师是慕青少女时的梦想。”

秦少阳看着丽安的微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丽安，你一点也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对木若慈宣战。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你一定做了什么，才让木若慈现在一定要将你置之死地。”

“少阳，你太不了解她了。”丽安看起来十分平静，“不管我做什么，木若慈给我人生的设定就是这样。她一早就给了我这个结局，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不管事情最后的成败。每一个被她利用过的都曾被她伤害过，只有彻底摧毁这些可能的反扑，她才会放心，只是她给每个人找了不同的被毁灭的理由。慕青比谁都清醒，她和木若慈曾经是最亲近的，也比谁都了解她。慕青的死就是她对这种结局的一种反击，你知道慕青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难道是要你为她报仇吗？”秦少阳沉吟。

丽安没有回答，她微笑着指着窗外，“你看，梧桐叶都落下来了，怪不得有些冷了，是秋天来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