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韩恬来找四位姑娘。他说,大帅以战情为重,暂留姑娘在汉城小院小住,待忙过了再接进皇城。且不知此话是真是假,反正自那以后再无人通报进宫一事。
上京的皇城与汉城隔一条白音戈洛河,若无皇室船只接送,汉城的百姓根本无法前去皇城。蔓清、子衿、昭斓、秦舞自也只能隔河观望对面的飞檐卷翘,琉璃华瓦在金浅的阳光下淡泛粼粼耀目的金波,只是那金光并不如明晃晃的金子般澄亮,相反带着腾腾的野性,宛如女真人的豪迈气爽。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夏过秋起,待秋风愈发的冷冽,白雪皑皑的冬日再度来临。这段时日,除了一个送饭菜的金人时常来四合院,再无他人光顾。秦舞、昭斓有些心急,时常问起那人,完颜大帅何时召见她们。那金人言辞不多,只说大帅忙着指挥打仗。比之秦舞、昭斓,蔓清倒是闲情逸逸,时常拉着子衿去酒肆喝酒,与当地的女真人和归顺金国的契丹百姓聊天。起初,契丹人对蔓清她们很是鄙视,但自从蔓清从狼口救下一位契丹妇女的孩儿,又帮着契丹人找回丢失的羊羔后,契丹人对她们的态度使大为改善,待之如宾。
从他们口中,蔓清略略得知,如今金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踏足之处,战无不胜。去年一月攻克中京、四月攻占西京、十二月联合宋军将耶律大石严守一年之久的南京踏入足下。耶律大石不知所踪。每每听到这些,蔓清总见得子衿默而不言,脸上浮起莫名的哀伤与幽悲。这个时候,蔓清唯有说些锦瑟用信鸽传来的京城消息作为宽解。她说,现在慕容蝶有了身孕,过得如鱼得水;伊霜依然没能逃过暗算,流了孩子,再加王爷一年没回京城,她终日茶饭不思,穿着道服,追悼未出世的孩儿亡灵。至于玉青,锦瑟丝毫未提。
四月,草原上,下起疏疏密密的急雨,哗哗水柱顺着屋檐上的瓦铛急急飞溅而下,撞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散开来,一股清冽幽香散满整座四合院。此时,院内的杏花开得盛艳,一朵朵若出水的妙龄少女,含羞带色,胭脂万点。一场急雨之下,不但没有凋萎落尽,反倒开得更娇更艳,大有“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之意境。
这日,蔓清与子衿又去了酒肆。闲谈间。一个粗壮的女真人说到金军去年的战绩,多喝了两杯,手舞足蹈地胡言:“我们女真人多神勇!以一敌十,打得契丹狗屁股尿流。什么童家军,杨家军!废物!可笑!十万大军敌不过一个耶律大石。总有一日,大宋江山都是我们女真人的。”声音甚是洪亮,似唯恐在场的契丹人听不见。话间,还从羊毛皮大衣中拿出一块布,再顺手从店家手中取过一支笔,胡乱写了几个字,随后,双手一抬,将布狠狠一撕为二。
蔓清听他骂说契丹人时,倒是并没怒气填胸。只几个契丹模样的人面色难堪,有气却强压着不出。待金汉说起汉家,她忍无可忍,猛地一击木桌,勃然站起,一手指着那女真人,愤然道:“我们大宋乃礼仪之邦,岂和你们北方蛮夷一般见识。你们只知刀剑拚杀,我们汉人只一支笔就能让你们遗臭万年!”
在坐的女真人听了蔓清之言,一个个怒不可遏,只碍得蔓清是个弱女子,想若是兴师动众问罪于她反是有失女真人的面子,一时不便发作。但那个喝醉的女真人并不卖帐,他大拍桌子,厉声吼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支笔让我遗臭万年!”随即,纵身一跃,一拳向蔓清击去。
那女真人虽是彪悍,却因喝醉了酒,立足不稳。蔓清只轻轻一跳,避去一边。女真人正欲再次出拳,蔓清觑准空子,一招“西施捧心”,将他击倒在地,顺手取过桌上撕开的布条,欲让他书上“金不敌宋”四字以作发泄。但扫到布上的字时,却傻了眼,那上面弯弯曲曲、柔柔绕绕,有的像雨雪,有的像柳枝,不知写的是什么。她便举着那布条逼问那大汉。原来这是契丹文“耶律”二字,那女真人写后再撕毁,暗喻辽国已亡。那些在座的契丹人,尽管知其意,但因这里已是金人之地,为免杀身之祸,唯有忍气吞声。现在见那大汉败在蔓清手下,一个个在心中暗暗喝采。
其他在场的女真人原以为那大汉对付一个弱女子是杀鸡用牛刀,不在话下,不料那大汉反被一个姑娘打翻在地,大吃一惊之余,又觉颜面失尽,便怒不可遏地一齐站起身来向蔓清围去。子衿见状,先是急得六神无主,后又急中生智,连声喊道:“我们是完颜大帅请来的客人,不得无理!”女真人中有人听得懂汉语的,便将此话翻译过去,那些人这才怔住不前。蔓清也自知不敌这六七个女真壮汉,便乘驴下坡指着醉酒大汉道:“今日这事就算了,以后如果你再出言侮辱汉人,我绝不饶你。”
正在这时,一队巡逻的金军得到消息,说有人在酒肆闹事,急急赶来,问了方才之事。因为是女真人起事在先,又双方已偃旗息鼓,也就不再追究。乘势,子衿赶忙拉蔓清踏出酒肆大门。
才出酒肆,有两个身着金服的女子匆匆跑来。其中一个推开子衿,跑到蔓清的左边,喘着气道:“蔓清姐姐,我们终于有机会了。”
蔓清眸神一看,原来跑来的两位姑娘正是昭斓和秦舞。她们入上京不久,便入乡随俗地穿起了女真服,但蔓清、子衿觉得她们是汉人,依然穿汉服,食汉饭。
当下,蔓清问道:“什么机会?”
昭斓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蔓清姐姐整日携着子衿姐姐与契丹牧民塞外牧马,定是把正事给忘了。我们可是献给完颜大帅……”
秦舞速伸手击昭斓的右臂,“什么大帅?现在是王爷,摄政王爷。”
昭斓道:“对!是摄政王。我担心摄政王已经把我们的事给忘了。不过,明天是春猎节,会有不少小王爷参加。只要想办法让他们见着我们,我们就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在四合院守活寡了。”
秦舞依附:“我还听说,这些小王爷个个本领高强,长子宗磐,善于骑射,次子宗固,精于摔跤,此外还有宗顺、宗英、宗雅、宗汉。其中武艺最强的是宗雅,最足智多谋的是宗汉。你说,到底谁会喜欢我呢?”
蔓清对满面春色的秦舞莞尔一笑,漫不经心道:“你容貌出众,他们见了定会喜欢。”
秦舞举袖遮去半面,笑得更是灿烂,犹如坠入梦境。一会,见蔓清、子衿、昭斓渐次远去,才快跑至蔓清的右手边,“明日的春猎节会在汉城西郊的那片地域举行。蔓清姐姐,我们一起去啊?”
蔓清淡漠的一笑:“我就不去了。你能达成所愿就好。”
秦舞一凛,步伐也停了下来。见状,昭斓忙轻拍她的柔肩,轻声调笑:“蔓清姐姐可是四美之首的沉鱼,她去了,你的容光可就暗淡了。还想什么呀?快早些回去挑挑明日穿的衣裳。”
秦舞点点头,一手拉过昭斓就走。
第二天,下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熹微的晨光淡淡地照射到春意盎然的草木上,仿佛为小生命镀上了一层金膜。
秦舞与昭斓早早打扮一番已是结伴去赴春猎节。
子衿亦起得早,才在院中清扫了一会昨晚落了一地的杏花,就闻四合院外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正心疑,来人会是谁?木门已被人狠狠踢开。
来人正是昨天酒肆遇到的女真大汉。
原来,昨日他败于蔓清后,甚是不服,想定是喝得醉晕,才输了手。今天他要好好会一会蔓清,为女真人争回面子。
子衿见那女真汉子凶神恶煞,甚是惊怕,才开口大叫救命,那大汉已呼:“你莫怕,速去把昨天那位姑娘叫出来!”
子衿一愣。
大汉又呼:“还不快去叫!”
“谁找我?”子衿正是举棋不定,身后传来了蔓清的声音。见了那大汉,她不由大笑:“怎么手下败将又来找茬,难道今天你想把身上的裘皮大衣输给我?”
女真大汉眉目一挑,骄横道:“小毛丫头,老子打仗时,你还没出生呢,居然敢在老子面前口出狂言。今天老子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着,一手大刀一挥,冲向蔓清。蔓清纵身一跃,绕过大汉,一脚踢去他的后背,不想那大汉早有所防,将背一拱,即刻将她振落在地。大汉仰头大笑,才要飞刀砍去,蔓清又是冷笑:“你胜之不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