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国都上京，府曰临潢，地处大兴安岭山脉西南延伸处，距东京汴梁路途遥远。

路行数日，蔓清、子衿等人终至宋辽边境雁门关。

这天，鹅毛般的大雪绵绵无声地坠落，地上的积雪已有半尺来厚。马车缓缓而行，路经之处，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忽然，跑在最前的一匹黑马长长嘶叫一声，左脚一弯，侧身倒去。策马的男子见状，忙拉紧马绳，叫了声停。原来，这雪落落停停已有数日，寒冷的天气将积雪结成了冰块，刚才黑马左蹄打滑，差点倒下。那男子忙招呼众人先休憩片刻，为马蹄系上打滑布再上路。

蔓清在车内掀开布帘一角，只见山峦起伏，雄关漫道，有过雁穿云之气，想此地必是雁门关，便披上一件厚厚的锦棉披风，从车上下来。

有道是：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今日一见，果然依山傍险，气度轩昂，只因飞雪遮目，才见不得树木郁郁、巨石叠砌之景。这些年，辽军被金军打得失去大片地盘，再加皇室内皇位继承问题引发内乱暴动，辽皇耶律延禧不知所踪，严守雁门关的辽将早已逃之夭夭。如今，入境辽地倒是轻松自如。

蔓清踏雪走去一处悬崖之边，向下俯望，却见幽谷森森，雪雾缠绕，深不见底，心骤然发凉，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时，忽有吱吱吱的叫声萦萦绕绕在头顶。抬头一望，竟是两只大鸟盘旋于空。蔓清长于南方，自是没见过如此怪鸟，便问负责送行的总管韩恬，这是什么鸟？韩恬道，这叫兀鹫，栖身于雪地高原、山峰峭壁，十分凶猛。

蛮夷长得身高马大，这鸟也大了中原数倍。这是不是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呢？

才咯咯的发笑，一只臂膀已被人拽紧。转头一瞧，是子衿。便乐滋滋地道：“雁门关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称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子衿盈盈点头：“是啊！这里自古便是汉胡必争之地。”

蔓清测目子衿，“秦有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从这里将匈奴赶至阴山以北，汉有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驰骋在雁门关外，多次打败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到了我大宋朝，有杨家军把关，也是吓得契丹人不敢进犯中原。”

许是触了子衿的心事，她默然了片刻。

蔓清晓得子衿因契丹联想起耶律攸，便不再续说，只拉着她，向韩恬问及启程的时辰。

韩恬瞥了一眼正在扎马蹄的少年，道：“再过半柱香。”

瞧着还有一段时辰，蔓清又拉着子衿走去刻有“天险”、“地利”四字的石碑。

相传，这“天险”、“地利”二字乃是赵武灵王大败林胡、楼烦入侵时所书，只因日久，再加当时赵国文字有别于如今的中原汉文，才不易辨得。

盯望了一会，她忽地一震。

这文字怎么像是在哪见过？似曾相识的？

才思绪，子衿狠狠一拉她的臂膀。回首一看，只见十来个身披羊皮大衣，手拿大刀，满脸凶悍的壮汉向着马车方向直冲而去。

蔓清不识得他们，但见他们头系绷带，也晓得是契丹人。

见状，韩恬赶忙拔出佩剑，挺身向前，大喝道：“谁敢撒野！”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契丹话后，十来个人便将韩恬等人团团围住。韩恬心知此战已是难免，但并不胆怯，喊一声“弟兄们上”，一招大鹏展翅，率先向那头领攻去。顿时，双方你一刀、我一剑，杀得个难解难分。但不多久，韩恬等人便越来越难以招架，一来是敌众我寡，二来是不习惯在雪地里打斗，最后契丹人竟将韩恬生擒，其余人尽皆战死。

契丹头领长声一笑，叽里呱啦又说了一通契丹话后，便欲伸手掀开车门，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说来，这几个契丹人原是败军剩寇，只因辽国已是名存实亡，契丹人对汉人联金灭辽之事痛恨之极。如今，正好出来打猎觅食，见着汉人车马路过，便欲抢掠发泄一番。

韩恬见那头领要去掀开布帘，急急大叫道：“两位姑娘，快快自尽，免得落入贼人之手，受人凌辱！”

此时，秦舞、昭斓正在车内，她们原只一门心思着此去上京做王妃，哪料到会路遇劫匪。但等听得厮杀之声，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缩成一团。到那契丹头领将布帘拉开，见那人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连忙颤抖着大呼救命。

那契丹人早听说中原女子长得楚楚动人，可眼前的两位村姑不免让他大失所望。原来，蔡京为防路上劫色，出发前便故意让人将她们化妆得丑陋些。但女人，他还是喜欢。他管不得美丑，正欲去抱昭斓，却听有人大呼道：“贼人，你若伤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你好看！”

说话的人正是蔓清，刚才她见契丹人与汉人打起来，便先安排子衿躲到石碑后暂避。

契丹大汉回身，见来了一位面容姣好的村姑，高兴得摇头晃脑。他虽然不懂汉语，但懂得女人的漂亮，便缩回向昭斓伸去的手，要来搂抱蔓清。蔓清纵身一跃，对着契丹大汉的脸就是一巴掌。契丹大汉没想到这是个会武功的女子，倒是有点吃惊，但也因此反而激起了她要占有这个中原女子的欲望，便摆出个招式向蔓清扑去。蔓清见状，连忙从发髻上摘下一根银簪自卫，心里想道：看来此人是个头儿，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了他，便能救下大家。

昭斓在车内对蔓清那拔簪的动作看得真切，觉得似曾见过，恍惚间记忆一闪，随口道了一声：“你是施……”，可话音未落，却见一只大手伸来，一把拉着她的锦袍，拖去车外。

契丹大汉仰天大笑，对着蔓清道：“臭乡姑，如果你不想这个乡姑死，就乖乖放手，束手就擒。”

蔓清眼见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横架在昭斓脖前，倒是一时没了主意。虽然，她对昭斓过往的行为并无好感，但毕竟也是同出凤翔居的姐妹，念不得友情，也应念个同门姐妹之情。再见昭斓急得涕泪横流，一个劲地喊着“救命”，也不忍横送了她的性命。只得缓缓放下手臂，将那支银簪扔到雪地上。

其他契丹人见蔓清放下了银簪，便一拥而上。韩恬眼见蔓清危险，大呼一声：“小心”，却已是于事无补，蔓清的双肩已被那些契丹人压着，动弹不得。

契丹大汉乐得直点头，一手指着蔓清道：“弟兄们，这个娘们就归我了，其他娘们，你们只管享用去！”那些契丹人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急急拖出昭斓、秦舞就要动手剥衣服。

契丹大汉见了，忙喊声“慢着”，随即提着大刀向韩恬走去，边淫笑着道：“且待我结果了他，省得他扰了我们的兴致！”

昭斓、秦舞、子衿早已是惊慌失措，想来韩恬一路上对她们照顾有加，现在却要无端丧了性命，不由一齐嚎啕大哭起来。蔓清拚命挣扎想要反抗，却听韩恬大喊道：“你们这群契丹狗！我韩恬堂堂韩世子孙，岂会怕死！我今日虽死于你们之手，但大宋国自有良将在，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之心激荡着契丹大汉，他连口也不接，只嘿嘿冷笑两声，亮起大刀，拉一个弧，就向着韩恬的脖子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耳边一声呼啸，一支飞箭从契丹大汉的后背直插心房，他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应声倒去。

其他几个契丹人大惊，蔓清顺势推开按压在她身上的手，直起身子，但见七八个身披毛皮大衣的壮汉也飞似地跑来，与契丹人厮打成一团，不一会，那些契丹人便尸横雪野，空气中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蔓清不由失色。她跑向其中一人，骇然道：“这些契丹人劫车是有不对，但也罪不致死。你们同系祖宗，怎么就……就六亲不认地把他们全部杀了？”

那人横睨一眼蔓清，冷笑道：“他们耶律氏人怎么会和我们完颜氏人同是一族？”

蔓清心头一凛，却又吁口气，“原来，你们是……”话音未落，只见韩恬捂着臂上的一处伤口走来，双手作揖道：“大帅，多谢救命之恩！”

金人闻言一笑，随道：“我并不是大帅。我们大帅已收到传书，说你们为表联盟诚信，送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位美人。大帅担心契丹鞑子有所不轨，特派我带人来雁门关一带接应。”说着，他瞟视蔓清、昭斓等人，觉得容颜长得并不怎样，甚至连她们女真娘子也不如，不由心中暗笑：这样的女人也配称作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韩恬再作揖言谢。金人扶住，拍拍他的肩膀，引去马车处，道：“谢什么，如今宋、金联盟，我们可是盟友。”他抬头见天色已是不早，又道：“兄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上路吧。”

韩括点头，便呼着姑娘们上马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