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纳闷，道上隐隐有脚步声。

举目望去，只见赵焕满面春风着急急而来。昨日一晚，他似过得如鱼得水，绵绵柔柔百般舒畅。正暗气他冷淡锦瑟，眼一斜，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淡淡绿色衣裙的姑娘。她同样面露喜色，只是喜颜之下，略还有淡淡幽幽的哀色。

“端木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施悦纱惊讶，忙起身跑向端木堇，却被迎面而来的赵焕抓住手臂。

“你放手！”她挣扎了一会，可赵焕并无放手之意，反而质问：“施姑娘私闯王府，不但不先拜见本王，还潜入菊园内宅。如今既见本王，又视若无人，该当何罪？”

“我是经传报才进王府，怎能算得私闯！”

“你——”

赵焕尚未来得及言辞，锦瑟已至郓王跟前，屈身福了福，“妾拜见王爷。”

他低眼扫过，点了点头，“你气色不好。怎么？是丫鬟伺候不周？”

锦瑟凄惨一笑：“丫鬟们都很体贴，只因风凉才看起来面色不佳。多谢王爷关心。既然王爷有话与施姑娘说，那妾先行告辞。”

菊花丛中，锦瑟的背影忧忧郁郁，悲悲寒寒，比之huang菊，比之秋寒，更有凄凉。

许是伤情，赵焕不由感愧，对她柔声道了声：“对不起！”

锦瑟微微一触，回身行了行礼，“王爷向妾道歉，不是折妾的福。妾是心甘情愿。王爷只要记得妾，妾心满意足。”端庄的眼眸蕴含感动和深情，不由让人油生怜爱。目光轻柔地扫过赵焕，又落向施悦纱的脸庞，“你们先聊。妾下去了。”

“你——”施悦纱正要拉她，端木堇走了上来，亦如锦瑟向郓王盈盈行礼，“妾拜见王爷！”

闻言一惊，施悦纱沉一沉脸，“你何时嫁给郓王了？”略一寻思，“难道昨晚是你——”

端木堇微一羞涩，顺从地垂下眼睫。

凉风愈大，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

见端木堇淡然，施悦纱顾不得王爷的面子，指责道：“你为什么嫁给王爷？你不是答应你娘要嫁给爱你，你也爱的人么？”一会儿，又顿悟似的，放缓语气：“难道昨天是你替我入府？你是为了……”

端木堇忽的抢言：“我嫁给王爷，自是喜欢王爷。王爷俊朗不凡，又才高八斗，何以不动我心。”

“你撒谎！你……”施悦纱原想反驳，“你怎么可能喜欢王爷？你不是喜欢楚仲翰？”但话到嘴边，猛一惊醒，端木堇既嫁王爷，她又如何能当着她夫君的面前，道出她的心声？偷偷窥视赵焕，见他面色依旧，方心平气和，缓言问：“端木姑娘，你真喜欢王爷？”

端木堇硬硬挤出一弯笑，“王爷懂得赏人。我自是喜欢。”道毕，从衣袖中取出一件东西交给她。那东西冰冰凉凉，但细摸又甚为温润。

“这是温玉！？”施悦纱手抚玉面，悚了一悚，“你怎么会有这玉？你给我做什么？是——”还要再问下去，又觉不妥，止住了口。

端木堇不语，只用迷迷无助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出来，她的心是悲喜交加的。她知道玉不属于她，即便曾经拥有，也难保天长地久、沧海桑田。

握着温玉，施悦纱心下划过一段一段与端木堇的曾经。是她亲手害端木堇失身，亦是她亲手送端木堇入郓王府。一切好像是上天的捉弄。

惠风慢卷吹起满园的丝竹之声，这样的温软会让人暂时忘记哀愁。她抱着端木堇，垂下了眼睑。

醒来，已是一弯如新眉般的秋月悬挂深蓝的墨空。银光流泻，清辉满屋。一位丫鬟见她醒了，忙端来一盅红枣莲子汤劝她服下，还说起上午大夫把脉，她劳累过度，心力憔悴，需静养些日子。施悦纱受不得人照顾，硬硬要将丫鬟赶出，那丫鬟哭泣着就是不走，还说若是伺候不好姑娘，王爷会有责罚。她见姑娘流泪心软，只好命她伺候起身。

过片刻，丫鬟见她穿好衣服，笑道：“姑娘急急起身，难道是要见我们王爷？”

那姑娘不说不打紧，一说她倒是想起是该去找郓王。便道：“王爷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是该感激的。”

丫鬟嗤的一笑，讨好地替她披上风衣，“如此光景，王爷定在池中泛舟。不如就让青儿陪姑娘去那。”

“你叫青儿？”

那姑娘娇怯地点点头，“奴婢姓方，唤名玉青。在王府，大伙儿都叫奴婢青儿。”

“方玉青？！”施悦纱抬首打量了一会，见着有点眼熟，放声问：“你是玉翠的姐姐？”

“姑娘知道奴婢的妹妹？”玉青注视她，一会儿又道：“奴婢比翠儿年长两岁，自是入郓王府要早些。”说到郓王，好像瞬间拨动了她的心弦，娇羞的眉目中翻出一丝幽细的甜蜜。

触目，施悦纱哀声叹了口气。

“姑娘何以叹气？”

“你被李妈妈当货物一样出shou，又被郓王当奴隶一样使，还心无怨言，你说这哀不哀？”

“王爷并非薄情！”玉青急速一个反驳，转瞬，在施悦纱的腰带上系上一个百花结，“当初入府时，我年值二八。开始王爷挺喜欢我，可惜我不领他的情，多次避开，许是他怒了，就安排我到府中戏班。现在年龄渐长，充作丫鬟。所以一切不过是奴婢自寻的。”

“你不是倾心郓王？”

像是说中了她的心思。玉青一悚，叠被子的手微微一个颤抖，“姑娘不要瞎说，青儿是劳苦的命。”待被子放置妥当，转身瞧着施悦纱。

玉青的眼神迷离惆怅，就像漓江的蒙蒙细雨若雾轻笼。她张了张口，片刻又闭了下去。

“姑娘有什么就说。我们是自家姐妹。”施悦纱挽她坐下。

玉青踌躇一会，道：“姑娘猜对了。奴婢是倾慕王爷的。但……”拽着手中的帕子，顿了一顿：“奴婢不求富贵，图个平安罢了。”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但意思已在不言之中。

远处微弱的蝉音，愈加衬得屋中宁静。

秋蝉还能悄悄在枝头低婉的吟唱，那玉青呢？也许只有一辈子劳苦在这方深宅大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