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悦纱回到凤翔居，李妈妈对她自是一番讨好，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奉承拍马，还亲自为她按压胫骨。施悦纱虽不知端木堇如何这么快得知她与赵焕之事，但心中暗猜是李妈妈为炫耀凤翔居而迫不及待放的风。说起来，她接受太子邀舞在先，后又以此为由，拒绝郓王爷，结果她还是先入了郓王府，想来有一种搬起石头反砸自己脚的感觉。再加得李妈妈这番嘴脸，左一句右一句都是赞扬郓王爷的好话，听了心烦，便冷冷地请李妈妈出去招呼客人。李妈妈对施悦纱冷鼻子冷脸的态度当然不满，但想到她身后的郓王爷，也只有暂时隐忍。

后两日，缠缠绵绵的细雨将柳巷浇落得甚是宁静，似薄雾轻云纱笼汴河，只是越是安宁，越是心头郁结。郓王爷娶锦瑟的内幕，虽只施悦纱、锦瑟、端木堇三人知晓，但其他人从事态中也略有所猜。她们有点瞧不起锦瑟，但碍于郓王爷的面子，还是奉承落霞轩。锦瑟是媒礼之术娶之，去王府好歹也是侧妃，落霞轩有此庇护，名声又上去好些，再加得碧鸳调情手段高超，昔日的牡丹正蒸蒸日放。李妈妈虽心有担心，但她始终相信锦瑟只是施悦纱的陪衬。

那日，微雨之下，锦瑟的花轿缓缓行过月娇楼。香气兜头兜脑地袭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这香是锦瑟的气味。她最爱的竹桃香。

秋风拂过，一地的残花落叶沾满了晶莹的露珠，浮光中居然璀璨晶亮鲜艳起来。

她扬着脸，凝睇透着霭霭浮光的梧桐树。

这时，隔壁月娇楼的琥珀露着极其明媚温婉的笑容，缓缓走来。近她，盈盈行了个礼。她微微一诧，赶忙扶起琥珀，道：“我又不是王爷、大人这种大人物。琥珀姑娘行什么大礼？”

琥珀会意一笑：“施姑娘略长琥珀两岁，是琥珀的长辈。”

今日琥珀的打扮并不妖艳，但看得出来还是刻意花心思装扮的。一袭鲜红的束腰罗裙长及曳地，裙摆处缀了三朵色泽艳嫩的牡丹。

见过，施悦纱婉婉道：“琥珀妹妹就这么喜欢牡丹？每次都打扮得光艳亮人。”

琥珀执扇挡了挡，羞笑道：“姐姐说笑了。比起姐姐，琥珀哪叫光艳。姐姐得郓王欣赏，那才是真正的丽艳。”

“什么赏识？不过是——”才要开口说出委身郓王的真正原因，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转头一瞧，只见芙蓉目光冷冷地扫一眼琥珀，道：“我们凤翔居与月娇楼素无交往，琥珀姑娘可别胡乱套近壶。”

琥珀一颤，半响没答上话。

见她低眉垂首，施悦纱忙推一把芙蓉，责道：“同为**女子，分那么清楚做什么？琥珀妹妹来找我，就是我的客人。”边说，还边拉过琥珀，欲请进凤翔居。芙蓉当众一拦，冷冷逼视琥珀。许是被芙蓉盯得难受，琥珀花容失色，“我——我看——还——”

“你回你的月娇楼去。别打我们姑娘的主意。”

芙蓉的话音刚落，琥珀委屈得哭了出来，“我只与姑娘说说话。哪有什么主意？”

芙蓉不卖帐，硬是用力分开施悦纱拉握琥珀的手，道：“你爱慕虚荣，柳巷里谁不知道？你一定是羡慕锦瑟与姑娘关系好，沾姑娘的光去了郓王府。现在你讨好姑娘，无非是要姑娘在郓王面前说说好话，把你也弄进去。”

“我——”像是一语击破心机，琥珀满面惶恐地低下头，“琥珀想接近郓王是因为喜欢郓王。今日与施姐姐小谈不过偶尔相遇，并非刻意。”

“你骗谁啊！”芙蓉厌恶，拉过施悦纱就往凤翔居去。施悦纱觉得不好意思，振了振手，复又对琥珀笑笑，“芙蓉心直，你别放心里去。过会儿王爷的轿子要来。我尚未装扮，就先告辞姑娘了。”

回凤翔居，芙蓉耷拉着头。转瞬见施悦纱厉目投来，忙声若沥珠问：“姑娘今日梳什么发髻好？蜻蜓点露未必太俗，百花招艳又显太张扬。”

施悦纱瞪一眼芙蓉，“你随我去郓王府可以，琥珀想跟我去为何不可？”

芙蓉垂首道：“芙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琥珀心思多。我听说，自郓王下聘请锦瑟入府后，她还讨好过锦瑟。许是没什么效应才找上你。”

她微微侧目，“琥珀倾慕郓王，想点办法接近何错之有？倒是你在她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我——”

见她面色渐渐泛白，晓得说中了她的心事，面上难堪，便不再责备。转身从凳上站起，拉芙蓉坐下。芙蓉惊惶未定，“姑娘这是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从首饰盒中挑了一支彩蝶双飞插上芙蓉的发髻，“你这么喜欢郓王，打扮漂亮点才可招他喜欢。”

“可是——”芙蓉一怔。片刻，眼中莹莹泛起泪光。

“怎么你不喜欢这钗子？还是——”顿一顿，“生气我刚才责备你？”

芙蓉略一沉吟：“姑娘教训的是，方才是芙蓉小人之心了。”她昂起头，凝睇面前的铜镜。一双黯然的眼眸即使是在灿阳下亦是无色无泽。端望一会儿，她抬手取下发钗，“王爷以姑娘为条件才换得锦瑟入府，如此看来王爷真正在意的是姑娘。芙蓉即便戴满姑娘的首饰，恐怕也及不上姑娘的一半。”

闻声，施悦纱的脸孔上浅浅浮起悲伤的表情，犹豫着取过彩蝶双飞，置入盒中。

锦瑟入府许是做她的影子，端木堇入府许亦是做她的影子。原本好心撮合，不想却是体无完肤的伤痕。而芙蓉更是悲怜得如一株小小迎春，只能偷偷躲在堤岸边，瞻仰春日的光辉。

见施悦纱呆呆地盯着她，芙蓉复道：“姑娘好福气。姑娘带芙蓉沾光，芙蓉感激不尽。”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一顶接施悦纱的花轿停在了凤翔居的大门口，李妈妈急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子路与她寒暄几句后，李妈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摇摆着丰韵的身子，急步朝二楼施悦纱的闺房走去。这时，施悦纱正端坐于镜台前梳妆打扮。见李妈妈气喘喘地跑来，她微露蔑视的笑容道：“悦纱还未梳妆完毕，麻烦妈妈让他们暂等片刻。”

郓王爷何等身份，一个**女子让显贵的王爷等她？！李妈妈颇感不妥，但她知道施悦纱吃软不吃硬，不得强求，只好低声下气道：“悦纱啊，以妈妈看，你已够美了，不用再施粉黛了，施多了反而腻。”

“怎么会？”施悦纱心头烦恶，反问：“我们本是**女子，不惊艳如何吸引男人的目光？”

李妈妈抬头，略略逼视她，但片刻又好声好气地道：“那好吧！妈妈先下楼说说去。”

见妈妈下楼，芙蓉轻扬浅笑：“姑娘何必与妈妈作对？妈妈经营凤翔居实也不易。”

“她有什么不易？那些钱还不是靠姑娘们赚得？”

芙蓉替施悦纱梳好头，拿镜子给她照了照，“姑娘入巷时日短，很多事多不知道。其实与客人、官爷打交道不容易，里里外外都靠妈妈挡着。姑娘们有脾气，难免还要得罪客人。若客人的后台硬，妈妈硬着头皮，好话说尽，也未必圆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