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沈希蓉不敢在家里查。因为她有很准确的感觉，这一次她又考砸了。

就是又，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参加高考了，上次与她一同高考的妹妹，现在已经是帝都第一学府的大二生了。

一大早，沈希蓉就起了床，洗过脸，却还不想下楼。抽出桌上的一本哲学原典，摸了摸封皮，她踌躇了片刻，便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随着手指在蝌蚪般字符下的移动，希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轻松愉悦。自从接触到第一本哲学译文，每次的阅读，她都觉得自己像一颗在水中快乐地游来游去的鱼儿。

然而这条正快乐地游来游去的鱼儿很快便被楼下传来的声音惊到了。

听到妈妈喊她吃饭的声音，沈希蓉微微叹了一口气，合上褐色的书皮，应了一声，便起身下楼去了。

楼下，沈爸沈妈还有爷爷奶奶都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吃了，妹妹希彤在大学还未回家，弟弟沈望之估计还在睡觉。

希蓉跟家人打过招呼，便在饭桌旁坐了下来。不过，她的手还没拿到馍筐里的大白馒头，便被沈爸一问给吓得缩回了手。

“高考成绩不是今天凌晨都公布了，你查了没，考了多少？”

沈希蓉看了眼脸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的沈爸，轻声回道：“没呢，反正今天是要去学校取成绩单的。”

沈爸闻言，啪地一声就摔了筷子，“取成绩单之前你就不能查一查？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对成绩这么不在乎，你啥时候能考上？”

沈希蓉低下了头，默默吸饭。

沈妈在旁劝解道：“吃饭呢，你别吵孩子。”

沈爸听了更急，吼道：“我这是吵她吗？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天都大亮了还不起床，老子拼死拼活挣钱可不是为了供她一年又一年参加高考的。”

沈爸一急，沈妈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沈希蓉脑袋埋地更低。

还是沈爷爷说了一句“吃饭呢”，沈爸才闭上了嘴。

不过也给沈希蓉下了最后通谍，“要是今年还是没考上，你也趁早别念了。”

“哦”，沈希蓉轻轻地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因为如果她不应，爸爸还会把她训上一顿。

吃过早饭，沈希蓉接过她妈递给她的四十块钱车费出了门，到村口去坐到市里的车。

到达学校时已经十点多了，顶着天上的骄阳，沈希蓉尽量加快了脚步。

班级里此时一片热闹欢腾，考过了，即使那些成绩不甚理想的，也没谁闷闷不乐的。

沈希蓉所在的这个复习班里的孩子，怎么说的，都比较乐天吧。

她刚一进来，便看到了同桌灿烂的笑脸。

“希蓉，我过一本线了。对了，你怎么才来呀，刚才老柴留了话，说你来了让你去办公室领下成绩单。”

说到这时，同桌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似乎带了点同情。沈希蓉看得难受，她点了点头，强扯了个笑脸，转身便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不只有他们的班主任柴建军，还有其他几个复习班的老师，正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听到她喊报告的声音，老师们的闲聊停了下来，几乎都看向了她，这个十二中的老大难。

柴建军站起了身，拉了个凳子，说道：“希蓉，过来坐吧。”

看见这要长谈的趋势，沈希蓉尽管心中抗拒，还是走了过去坐下了。

“希蓉”，柴建军酝酿了下，说道：“你看到你今年的成绩了吗？”

沈希蓉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看，不过我知道我考得不理想。”

柴建军道：“是很不理想，数学只考了六十五分，而理综刚过一百。你这个分数，也只是刚刚过了专科线。”

沈希蓉听着，脸上火辣辣的，眼中不自觉地便积了泪水。

柴建军停了停，递给她一张湿巾，接着说道：“不过你的语文和英语考得都还不错……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沈希蓉努力忍住眼泪，抬头看向这个从高二带到她复习的班主任，说道：“老师，您说。”

柴建军道：“我看你在理科方面实在没有天分，不如转到文科班，努力一年，或许还能过三本线。”

沈希蓉听了没说话。

相比起理科，文科对于她来说，确实好些。但是希蓉不知道怎样说她的心情，从高一下半学期接触到哲学书籍，她就像上瘾了一般，根本不想抽出一毫心思应付其他。

看到那些厚厚的哲学原典，她便像入了水的鱼儿，然而当她捧起教科书，便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被抛到了岸上，缺水缺氧。

希蓉知道，她若说自己不想读书，只想看自己喜欢看的，那么爸爸一定会马上就让她退学回家。

因此即使缺水缺氧，她也这么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下来。

不过，今年又失利……

在她沉默的片刻，旁边有位老师借口道：“你妹妹希彤当年还是咱们省里的高考状元，学习心得都是很厉害很实用的，你到家让你妹妹指导指导，自己再摸索摸索，应付个高考想也不成问题。”

希蓉点了点头，又对柴建军道：“老师，转成文科的事，我回家跟我爸商量商量吧。”

柴建军将她的成绩单从一本厚厚的资料中抽出，递了给她，同时说道：“回家好好跟你爸说说，转了科，凭你的学习精神，考个三本不成问题。”

希蓉点头，双手接过成绩单，心中却笑得苦涩。

在别人看来，就她这样，考个三本都是高就了吧。

希蓉拿着成绩单走出十二中的大门，转身看了看这个自己已经待了四年的学校，或许还将待上一年，一时间心中惶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一生该如何走下去。

在很多人眼中，她是个笨学生。然而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些人在面对她的态度，怜悯有之，轻视有之，优越感有之。看得这样清楚的她，也同样觉得那些人很笨，很自大。

但是她逃不开这个笼，像是一个被关押的囚犯，没有一点自由。

漫步在街头，希蓉忽然抬头看了看当空的骄阳。心中涌起一股向往，一股豪情。

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如同这似火的骄阳，肆意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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