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碗筷清洗干净,希蓉便有些无所事事了。
自己从学校离开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想到再过几天就快要期末考试了,而手边又没有任何复习资料,希蓉便从网上搜了些相关题目来看。
至于网页热搜上那一条又一条与自己有关的新闻,希蓉已经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什么三流大学女生手段过人,谢舆疑似表白,裴氏舍弃得力干将宋玉依而保普通女学生背后的真正原因。
不用看就知道这些新闻生发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希蓉觉得这些做记者的,比专业的作家想象力都要丰富。
看了大约有两套相关题目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光屏上跳动着辅导员三个大字。
希蓉有些疑惑,导员现在找自己有什么事?她很快地将电话接起,“喂,于老师。”
“沈希蓉,你的电话学校领导怎么打不通?”于辅导员在电话里面问道,声音里却并没有责怪意味。
希蓉听了从沙发上站起身,说道:“我的手机设了通话限制,只能接听存储在联系人中的电话。学校领导找我有事吗?”
昨天傍晚开始,她的手机就会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些电话,有的电话一通就骂,有的是口出威胁,有的是追问她事情真相。希蓉当时不堪其扰,裴缙便要了她的手机,给她设置了限制。
于辅导员听了女生的解释,不禁苦笑道:“本来我带了你三年,是不想将这个消息从我的口中说给你的。但是现在……”
“于老师,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听这口气,希蓉已经知道导员接下来将要说出来的话不会那么美好。
果然,于辅导员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沈希蓉,学校领导经过商议,决定将你开除出校,并且……在学校官网上进行通报。”
“为什么,老师?”希蓉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因为网上的事情吗?这件事我可以跟学校解释的。”
国雅学院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三流大学,但在希蓉心中,那里就是母校一样的存在。
在国雅读书三年,本来只是因为“国雅”这个名字而对这个学校有的几分好感也越聚越多。
它是一个末流三本,但是它有齐全的图书馆,有关心自己的老师。
在希蓉的想法中,她日后即使到维杰尔那里去学习,这里依然是为她打开古文字启蒙之门的地方。
只是突然间,就这么被开除了。希蓉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于辅导员迟疑了片刻,说道:“有网上这件事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本来”,于辅导员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劝说道:“这个开除的决定在秋季开学时就要通知你的,正巧你那是不在学校,张教授也出面说了话,这才压到现在。沈希蓉,学校开除你,并不是因为你个人问题,你心里也别有压力。”
希蓉开唇无言。
于辅导员又道:“你的档案老师先给你保存几天,你那边让家人在你们省里跑跑,多花点钱再找个院校把学籍档案挂进去,好歹拿个大学毕业证。”
尽管知道这个学生很老实,大学三年从没有生过事,很让她省心,可是她自己也只是个小小的辅导员,连院里的决定都干预不了,又何谈是学校呢?
“你也别发愁,我想在你们省里找个学校还是能找下来的。”于辅导员又空劝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希蓉看着手机,不由苦笑一声。她能去得罪谁?
恹恹地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希蓉便趴在沙发上发起呆来。辅导员连提都没提让她去学校解释一下,看来国雅学院是铁了心要开除了她了。
突然想到那天给张教授送论文时在外面听到的那两句话,希蓉自嘲道:“原来张教授那时是在说我自己啊。”
将心中的难受压下,希蓉点开手机屏,找出维杰尔先生的电话,手指悬在上面迟疑了两三秒,然后轻轻点了上去。
听着手机里的D文铃声,希蓉抱着手机去了阳台,一边俯瞰着小区中的景色,一边在电话接通时叫了声:“维杰尔先生。”
“蓉,终于舍得给你的导师我打电话了。”维杰尔正在看关于此次奥芙文学奖提名作品的统计数据,一接起电话便笑呵呵的,然后问道:“怎么,是不是顶不住国内舆论压力了?”
“您知道了?”希蓉有些惊讶。
“这么说我和赫斯的表态你还没从新闻上看到了?”维杰尔挑眉,此时助理符安又送来其他评奖人员的意见表,他抬手压了压,示意放下,然后继续通话:“看来这场轰轰烈烈地网战对你影响也并不太大。”
“还是有点影响的”,希蓉想了想说道:“我刚被学校光明正大地开除了。”
维杰尔先生对她的鼓励、支持以及学业上的监督指导,都是她能如此坦然面对网上那些侮辱言论的动力来源。
因为他作为一个权威人物对于自己的支持,给予了希蓉很多自信的力量。
这边的维杰尔听到弟子竟被一所排名在孙山之外的学校给开除了,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我让助理去H国接你,过来这边办理皮特大学入学手续。”维杰尔立即说道,皮特大学不仅在D国综合排名第一也同样是世界第一高校,从这里走出去的不是政界名流便是经世大家,一个小小的国雅,当他弟子稀罕么?
希蓉黑线的同时,心中也淌过一股暖流,想了想说道:“以我如今的能力,应该不好进皮特大学吧。我可不想您被人说特权主义,而且我只想进入一个我能力所及的大学。”
其实她打电话给维杰尔先生,是想问问自己大学没毕业从他就学可不可以?
听了希蓉的话,维杰尔却是无奈地笑了,他郑重地念着她的名字道:“沈、希、蓉,不要太过妄自菲薄。以你现在的能力,便是登上皮特大学的讲台也足够了。不过现今的社会,没有一个辉煌的母校毕竟不好看,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在皮特大学学习一下古D语。”
“维杰尔先生,您的评价,让我受宠若惊。”希蓉真没想到,维杰尔先生对她评价竟如此地高。
维杰尔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他问道:“蓉,你可知我每周布置给你的论文,都去了哪里?”
希蓉下意识地摇头,连忙又开口道:“能去哪里,您评改以后不是都发给我了吗?”
维杰尔顿时有种要叹气的冲动,洛斯奇德太过骄傲虚浮,而这个学生却有些不自信。
“我都交给了皮特大学鸣兰学院,目前来看,你发表在皮特大学鸣兰学院文哲先锋期刊上的论文,已经有不下百篇了。可以说,在皮特大学,慕诗音早就是一个为他们所熟知的人物了。”
“况且只你那本开辟出文哲界新殿堂的书,就已足以作为你进入皮特大学的通行证了。”
维杰尔郑重地说道。
希蓉一点点地分析这些话,然后才明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维杰尔先生为她做的有多少。
感激从心口一点点蔓延,她的神情却越来越平和宁静。
“谢谢您,维杰尔先生。”她说道:“我一定会静心学术,不让您失望的。”
“不过您还是不要麻烦助理先生了,待过了我们国家的春节,我就起程去D国。”希蓉又说道。
维杰尔沉吟片刻,H国的春节还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奥芙奖颁奖时间在一个多月之后,且皮特大学会在一多月后进入将近两个多月的休假期,所以说蓉过完春节再来哪方面都不耽误。
“可以”,维杰尔应允,又道:“不过我维杰尔的弟子可是不能任人欺负的……蓉,你可跟赫斯说这个消息了?”
这是他等着继承衣钵的学子,维杰尔先生决不允许外界将自己的传人看低,尽管是远在H国的一个小大学也不行。
更何况,虽然蓉以后会继承着自己的文哲道路开辟,可她又毕竟是H国人,到时候受益的还不是H国?
只这一点,H国的学校便绝没有资格欺辱她。
希蓉却被维杰尔先生的这句话问得有些些蒙,“我为什么要告诉赫斯啊?”
在希蓉的心中,维杰尔从两年前就指导自己的学业,可以说是就业恩师一般的存在,学业上受挫,自然第一个想到他。
可是赫斯,不过一个比较说得来的朋友而已。自己的私事,也去找他会不会太不见外?
刚刚还想着怎么给H国那所大学一巴掌的维杰尔听到弟子明显迷蒙的话,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赫斯啊赫斯,我还以为我这个弟子的芳心早被你收拢住了?原来连你那点心思都还不知道呢!
维杰尔在心中大笑,口中却道:“毕竟朋友一场,况且赫斯也挺希望你来D国读书的。他是皮特大学的特别教授,现在讲授的是D国上古文学。你得跟他说一声,说不定到时还要听他的课呢。而且赫斯在D国古文上的造诣很深,到时候你少不了要请教他的。”
心中想的却是,朋友啊,我这也算仁至义尽地帮你了。
希蓉听了维杰尔先生的话,结束通话后很快便打给赫斯,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在她说出过完春节很可能就去D国求学时,赫斯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变调。
不过赫斯很快便调整了语气,对希蓉即将的到来表示了十二万分之欢迎。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知道希蓉现在情况很好,且H国网上新闻也有控制下来的势头,赫斯便挂了电话。
本来他昨天一得知轰动H国全网的事情和希蓉有关时,就想将电话打过去,只是当时H国正处于凌晨两点,他的一个电话不仅没有实际功用且还很可能打扰她的休息,这个电话便最终没打过去。
而在希蓉打过来的前一秒,他也正拿着手机准备播给她。却在下一刻就接到了她的电话,赫斯便很愉快地将此定义为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是在听到蓉很快就要来D国读书的消息那一刻,赫斯的愉快当即就被浇灭一半。
他当然很高兴她能来D国读书,可是他去H国国雅学院的各项手续才刚办齐全。
赫斯几乎可以想象,在听到自己又要回校任教时,鸣兰学院的院长会怎么样故意为难他。
恐怕之前他坚持转到H国国雅任教一年时,院长的憋气还在吧?院长为了让他留下开一期关于D国文字发展史的讲座,当时可是给他说了一堆好话,不过他却依旧坚持去H国的决定。
院长当时那深黑的脸色,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挑了挑眉,赫斯拨通了院长的电话,然后语气很好地表达了自己还是可以不转去H国国雅任教的意思。
院长果然如赫斯所想的趋于暴怒边缘。
最后还是赫斯态度极好地表示自己可以再应院里要求开一期视频公开课,这才使得院长松口,同意将之前的手续一一回办。
而国雅学院的校长正是在第二天应帝都好几所大学之邀时接到了D国方面赫斯行程取消的电话。
看着眼前这几位一流大学负责人的笑脸,校长默默将手机揣到兜里。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热辣辣地发疼。
这些人可都是希望能在下学年送几个交换生到国雅学院的,多好的机会提升国雅名望的机会,而且还是这些一流大学的人求着他。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却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儿就那么溜走了。
国雅学院校长忍不住在心中唾骂起那个出尔反尔的赫斯来,什么国际知名教授,什么世联十委员之一,也不过是个毫无信用的人。
一边在心中唾骂,校长对着各位一流高校负责人却是满面笑容。
只不过没过几分钟,便陆续有人的手机有电话进来,然后那些人接过电话后,脸上的笑容也都变得淡淡的,客气了几句便相继离开了。
笑话,不是看赫斯不知为何地要在下学年来国雅教学,他们舍得把自己学校的好苗子送到这么所三流大学吗?
校长看着顿时冷清下来的宽大包厢,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掉到怀中的一个大馅饼,怎么就那么飞走了?
若是赫斯能在国雅教一年学,甚至只是一学期,国雅学院便是向教育局申请一本也不是难事啊。
……
裴缙总是因愉悦而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在裴十一将车停到裴氏地下车库的那一刻便平直了起来,比之往常更多了几分沉肃。
裴十一为家主开车门时瞧了眼,不由得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一直情绪很正常的家主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了怎么破?
……
裴缙一出电梯,便看到了在中央大厅中来回走动的姐姐。
这里是总裁专用楼层,除了助理秘书便没有其他工作人员。也因此裴萦才能够在中央大厅中这样焦急地走动,而不用担心会失了裴氏大小姐气度。
一看到裴缙过来,裴萦便站定在当初,对他说了句:“去一号会客厅。”
裴缙没说话,跟着走了过去。
早就过来上班的兆堪跟过去帮着关住了会客厅大门。
“网上怎么回事?”裴萦一待只有姐弟二人时,便转过身呵斥道:“早就说了不让你跟女星来往过近,你就是不放在心上。如今倒好,你看看事情闹得了何种地步,甚至都连累到了我们裴家十几世的名声!还有,你怎么又突然跟一个三流大学的女学生走得近了起来,还让人拍到了那样的照片。你看看网上都是怎么说的,我们裴家以往的十几位家主加起来,也没有你这一天招的骂多。”
裴缙在沙发上坐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姐姐的质问,只是面色平静道:“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如果姐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去工作了。”
“阿缙,你这是什么意思?”裴萦一下子坐在裴缙旁边,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有资格干预你家主的决定?”
裴缙没有说话。
裴萦不禁笑出声来,“你长大了,姐姐连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裴缙说道。
“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裴萦立即打断他的话,快速说道:“我希望你立刻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然后将这件事向大众解释清楚,不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裴家的家主是一个品性劣质审美劣质的人。”
裴缙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起身道:“我去工作了。”
“阿缙,如果你不召开,我会找人代你发言。”裴萦跟着缓缓站起身,姿态中是说不尽的优雅风度,她的红唇开合:“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已经走到门口的裴缙转身看向她,很快收回目光,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对外面的裴十一道:“送小姐回家,转告方伯,如果谁敢听从她的命令向外界发布什么声明,我会让他在H国无立足之地。”
裴萦听到他的话,快速走到门口,气急败坏地喊道:“裴缙,你疯了吗?难道你没有看到令名社的那篇时评,没看出他是怎么暗讽你的吗?不是被告因为某种原因得罪了你,便是你看上了原告的某种东西,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堂堂裴家家主,你……”
她的话在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响时戛然而止,不管多恼自己的弟弟,但在外人面前她都会给他这个家主的面子和尊重。
杨褒带着两个助理从电梯中走出,看到大小姐也在时,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家主”,高层的领导人员一般不同于裴氏员工,都是直接称呼裴缙家主,杨褒上前几步,到裴缙面前,这才低声道:“几分钟前,李休发表短评回应了路华,紧跟着又有好几家媒体的顶梁柱相继发评。丰景本来已经答应为我们发言,但是见这情形也不太愿意出面了。我只好请了帝都大学的社会学以及人力资源学的教授,他们都表示愿意声援裴氏。”
“在公众面前,这两位教授的言论或许很有说服力。”杨褒顿了顿才道:“可是在上层,他们的影响力恐怕及不上李休这样的专业时评人。”
杨褒虽然是低声,但却并不妨碍一旁的裴萦将这些话听清,这时她便道:“不如去请一下陈守信老先生,他作为我国纸媒开山定宗式的人物,一句话便抵得旁人一万句。”
“十一,送我姐回去。”裴缙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这么吩咐道。
裴十一走到裴萦身边,说道:“小姐,我送您回去。”
裴萦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但她终是没说什么,跟着裴十一走向电梯口。
杨褒低着头,其实他觉得小姐的办法可行。而且陈守信和裴家也算老交情了。
正在这时,刚接了一个电话的兆堪快步走到裴缙身边,脸色难看道:“家主,奶制公司的周庆民约您见面。”
周庆民是裴氏奶制的第二大股东,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曾经在一开始裴氏奶制出现社会问题时,他便有过撤股的意思,不过再见到裴缙一系列应对措施,又跟新任家主裴缙见过一面后才打消了念头。
可是当如今网上又纷纷扰扰起来时,他便又动了撤股的心思。
杨褒听见,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在H国现行法律,公司股东制这一方面执行的极为严格,绝对不允许三千万规模以上的公司被一股独占,若是周庆民这时撤股而他们又找不到新任股东将这些股票收购,那么裴氏奶制只有解散一条道路。
而由他们出资找人代为收购这些股票,在现有严格的股东制下根本是想都不要想。
更何况,周庆民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折合H国币可有一百三十多个亿,裴氏规模是大,可要一下子凑出这么多流动资金也不是说话的。
舍弃周庆民再找股东?更是别想,裴氏奶制如今可是没人会再入股,他们能够维持股票下跌额在一到两块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如今也只有跟周庆民说些好话了。”杨褒内心极快地分析过利弊,看向家主说道。
裴缙眉头微皱,他明白杨褒的意思,无外乎是求一求周庆民。可是裴缙此生最做不来的,便是求人。
当初裴氏那么危急他都没有低头求人,在这由一个时评引起的连锁效果下竟然要到求人的地步了吗?
奥芙奖颁奖日,终是坚持不到吗?
裴缙面容沉肃,心中迅速地计划着解决方案,最直接的便是给予路华的时评以猛烈回击。
然后那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笑容清浅,眉眼温婉。
裴缙将一直放在西装上衣口袋中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稿纸拿了出了,然后递给杨褒:“你让人将这篇稿子以裴氏的名义公布,并且最大限度利用各种客户端,确保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
杨褒疑惑地接过稿纸,刚一打开,一笔清秀峻峭的字便映入眼帘,初时不以为意,随着阅读他的神情很快便振奋起来,双眼也越来越亮。
杨褒向来对“笔杆子犹如枪杆子”的说法不屑一顾,但是这篇不足五百字的回击却是让他有种满目兵戈之感。
恍惚间,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化成了箭戈弩刺,被它瞄准的人将会不死也残。
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为何历史上宋朝太祖的谋士柳渐能以一篇檄文而不费朝廷一兵一卒收复燕北诸郡?为何辰朝名相赵彝能以一篇招降文而让岭南十万众山匪痛哭流涕,然后自动放下武器回乡耕种?
因为他手上拿着的一篇短小的文字,所具备的感情能量和理正词峻之气正如历史典籍中所描写的那般。
因为就连他这个不容易为人言语所影响的公关达人看到这篇文章后,都想去给那路华揍一顿好吗?
什么人,牵强构陷也配当记者发时评?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在看过这篇文章的第三小段之后会觉得抄袭案中的原告完全占理?
一瞬间杨褒心情激荡思绪百转,但是良好的修养以及自制能力让他没有时空,只是略微急切地说道:“家主,我这就去发,保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篇文章。”
裴缙点头,看了被杨褒紧紧捏在手中的稿纸一眼,说道:“记得把稿纸给我送回来。”
啊?杨褒有些吃惊地看了家主一眼,马上又将惊讶收起,说了声好,便带着两个助理就近去总裁楼的机房操作。
走出几步,他又猛地停住,转回身问道:“家主,这篇短评是哪位大家写的?”
裴缙看向他的眼神极为平静,但就是这平静的眼神,让杨褒心底有些发寒,他忙抬手在嘴上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然后立即转身带着助理离开。
至于杨褒将这篇颇具力量的小文章发到裴氏官网,以及各大门户网站之后,又引起的一场新闻人之间新闻人和学者之间的“文战”便不是裴氏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因为舆论很快便在“文战”中偏向了裴氏一方,而此次事件的导火索,路华和他的时评,更是成了大多数人的抨击对象。
弄到后来,品性不正之人反而成了这个最初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的时评人。
……
裴缙到了裴氏奶制公司的会客室见到周庆民后,见到的就是他有些谄媚的笑脸。接下来双方并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周庆民更是只字未提撤股之事,寒暄了几句闲话又聊了聊茶道,周庆民便告辞离开了。
在如今都在指责路华牵强构陷的大环境下,他还做出撤股的举动,不是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吗?
兆堪将人送出去,不由说道:“这个老家伙,脸皮真够厚的,见风使舵的功力越来越高超了。”
裴缙端着茶杯轻嗅茶香,然后缓缓品下,优雅与从容自然而然地流于一举一动中。
“不过是越老越胆小”,他淡漠开口,将茶杯放下,起身离开。
一直到坐上回裴氏的车,裴缙才对兆堪道:“通知下去,以后凡是裴氏投资的影视作品都不会让宋玉依参演,再有,将《曾经年华》所有的播放权都收回来。”
“然后销毁”,他看向车窗外,冷漠的双眼中一片荒芜。
兆堪打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抖,片刻后才应了声是。他从做还是少爷的家主的助理那天起,就被人告诫过少爷的忌讳只有一条,那就是安守本分,千万不能触,否则……
否则怎样,当时告诫他的方伯并没有说,但是今天他知道了,否则将比死还难受。
家主这样的话一放出去,宋玉依在娱乐圈恐怕连立锥之地都不会有。
更何况,竟是要将《曾经年华》所有的播放权收回,连一点有影响力的东西都不给宋玉依留下。
恐怕几年以后的H国影视作品发展史上根本不会提到宋玉依半个字,到那时还会不会有人记得这个曾经红透半边天的演员兼作者呢?
车窗外各种商店广告牌一一闪过,人流丛丛如织,裴缙满是荒芜的冷漠眼中渐渐生发出了一点绿意的生机。
“停车”,他突然说道。
兆堪很快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下,只是还未等他下车去帮家主开门,家主就已经自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兆堪不免疑惑,这是看见什么了?从不现身于街头的家主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一边想一边连忙跟着下了车,快步追上了裴缙,然后将一个帽子递了过去,低声道:“家主,帽子。”
裴缙接过帽子戴上,压了压帽檐,便进了一家装潢高大的女装店。
兆堪本要跟过去的脚步在注意到前方是一家什么店时顿了顿,嫋嫋女装?
嫋嫋确实在女装方面很有名气,可是家主进女装店干吗?
兆堪随即抬步进了店门,然后便看到自家家主正指着一条浅紫色的长袖连衣裙对导购小姐说什么。
然后导购小姐便满颊红晕的将连衣裙取下。
他走近几步,便听到导购小姐正用柔美异常的声音在说:“浅紫色是今年的流行色,且这件连衣裙是国际大师瑞恰今年最后一件设计。”
瑞恰是闻名全球的服装设计大师,每年只会设计三套服装,年初、年终、年尾各一套。
“先生请看,这件连衣裙内里用的是绵软细腻的南洲巨鸭颈侧的绒毛,轻盈又保暖,是最适合美丽女孩子的冬季服装。”导购小姐轻声细语,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酸甜脆美的糖葫芦。
然而俊美男人只是目无波动的审视手中的连衣裙,像是在检阅文件。
导购小姐不禁有些气馁,然后又尽责解释道:“瑞恰的这款设计采用的是优雅高贵的圆领,整个裙身并没有使用任何花纹装饰,而是借鉴了我国古代的暗绣,再用一朵血红真珠串成的玫瑰点缀在左领侧,色差的分明便让整条裙子都亮眼起来。”
导购小姐的语速不快不慢,裴缙也听得很耐心,待人停了话,他才说道:“包起来吧。”
兆堪这时连忙过去准备跟着付账提特制的购物提盒,但是裴缙却先他一步将购物盒接了过来,然后又走向了睡衣区。
好吧,傻眼半分钟的兆堪耸肩,然后待在这边等着一起付账。
没过几分钟,裴缙便拎着两个购物盒走了过来。
……
一直到回到车中,家主都是亲力亲为地拎着购物盒。
兆堪怎么都觉得今天的家主行为中透着一股诡异,竟然亲自去女装店购物,还不假他人之手!
终于忍不住八卦之心,兆堪一边平稳地驾驶着轿车,一边问道:“家主,您买这些女装是给谁的啊?”
裴缙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却是淡漠道:“兆堪,在我身边没事可做吗?”
“不不是”,兆堪连忙说道:“我就是好奇心重,家主见谅。”
裴缙没有说什么,身体放松地倚在后座,一只手却还搭在身旁摞在一起的两个购物盒上,闭目养神。
可是只要想起中午她会在家等着自己回去一起吃饭,他的心头便是忍不住狠狠一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