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对于泠袂提出的这个要求，颇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

当初泠袂抓了那么多人类到海上，就说明了他一方面厌恨人类，但另一方面又想要接触人类的矛盾别扭心理。他不愿意到浮空岛上去，被那么多人当做奇珍异兽一样围观，但是对她却有好感不排斥，所以希望她能经常来陪陪他吧。

在这空茫辽阔的大海之中，只有他这一个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存在，尽管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但是……一定也很寂寞。

“没问题。”这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夏然很痛快地一口答应，“我再送你一个空间容器吧，给你的通讯设备保存好了，保持联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万一断了联系的话，你就跟这次一样，在海面上摆个字给我，反正整片大海都是你的留言板。”

“好。”

泠袂微微一笑。夏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真正的笑，那笑容就像是一片原本全是由寒冰凝结成的水晶琉璃琼林玉树，后面徐徐升起一轮温暖而又柔和的金红色朝阳，阳光透过晶莹剔透的冰晶照耀过来，凛冽寒意尽数褪去，整个天地间仿佛一瞬间都盈满了璀璨的光华，美得震撼人心。

这种美感并不仅仅是来自于五官上的精致，而是来自于那种神话传说中精灵一般空灵洁净，不沾人间烟火的气质。夏然尽管见过众多美人，一时间还是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你就该多笑笑。”忍不住脱口而出，“比冷着一张冰山脸好看多了。”

泠袂的脸顿时一红，没等夏然反应过来，一甩尾巴，就潜进了水里，顷刻间消失无踪。

夏然差点被他的鱼尾拍了一脸的水珠，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家伙不但皮肤嫩，脸皮也太薄了吧，夸一句就成这样。

对着海水底下挥挥手，返身飞上天空。

等到她的身影已经在高高的空中变成一个小黑点了，泠袂才再次从海面上浮出来，仰望着天空中她渐渐消失的身影。

这似乎，是他用得最多的一个姿势。

她属于天空和陆地，而他属于大海，他们注定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所以，只要能常常见到她，就已经够了。

……

夏然刚刚回到浮空岛上，立刻就迎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回生计划的研究因为有了墨子卿的加入，再加上他带来的能够抑制丧尸病毒繁殖的变异青霉菌，进展迅速，已经出现了第一例由丧尸变成人类的例子。

这一次实验是用五级丧尸作为实验体的，墨子卿改进了晶矿的使用方法，并且进一步提纯白骨魔芋的提取液，再配合变异青霉菌，在不知多少次失败案例之后，才终于第一次获得成功。

五级丧尸的躯体本来已经高度畸形扭曲，并且发生突变，但是在消灭丧尸病毒的同时获得再生，最终竟然褪去那层丑陋怪异的外壳，完全恢复了作为正常人类的模样，是一个看过去三十来岁的女子。

这个复杂的过程花费了五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变成人类之后，就是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有和人类一样的生命体征，呼吸、体温、心跳、脉搏……五感知觉和新陈代谢都和正常活人无异，并且身体就像是重新塑造了一遍，各项指标都处于最优良的健康状态。

大脑也恢复了正常活人的状态，但作为丧尸时是没有记忆能力的，所以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发育成熟的思维能力，而没有任何记忆，也就相当于是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当然，这是用普通的非人性化丧尸做的实验，至于有思维和记忆的人性化丧尸，变回人类后会不会被洗掉记忆，这个就不能确定。

理论上一般是不会，因为对于人性化丧尸来说，丧尸病毒的存在和大脑的记忆功能并没有冲突，不过没有实例摆在眼前，谁也不敢保证。人性化丧尸实在是太罕见了，他们连找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拿来当实验体。

赵景行接到这个消息时，平日里淡然从容的样子一下子荡然无存，二话不说就往研究所那边赶。本来是想立刻亲自进行回生计划的，被夏均和墨子卿赶紧拦下了。

“我们的报告还没完呢。”墨子卿无奈道，“现在的实验只成功了这么一例，在实验参数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其余的三例可是都化成尘土了，失败率四分之三，这个风险实在太大，还不能直接应用。”

赵景行微微蹙眉：“还能不能降低失败率？”

“我们尽量。实验方法已经确定下来，没有改进的余地了，只有参数还可以进行更精确的调整，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失败率恐怕不会降低到能够忽略不计的程度，也就是说，总是要冒一定的风险。”

赵景行并没有显出多少意外的样子：“没关系，从丧尸变回人类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有风险很正常。”

他知道这个计划的艰难，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不然上次也不会和夏均说，只要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要尝试。

这时候夏然也已经赶来了。一听说有风险，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抵触。

“这怎么行？你就算不变成人类的话，作为丧尸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一旦失败，那就是失去一切灰飞烟灭！如果失败率不能降低到忽略不计，不能保证安全的话，你就不准进行回生！”

赵景行有些无奈：“先看看最低失败率可以调整到多少吧，如果还是太大的话，我也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的。毕竟能跟你在一起，比变成人类更重要。”

夏然这才罢了。这时候，夏均低声对两人开了口。

“姐，公子，我有一个请求。有消息传回来说，忧离也在这次的海军舰队里面，跟司马恪在一起。既然现在回生计划的研究已经有了眉目，我想趁着这次战乱，把忧离先救回来，只要她变成人类，就不会受司马恪控制了。”

夏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据金钻王冠里面的内应报告，经常可以看到忧离和司马恪在一起，一般都在金钻王冠的核心地区，甚至忧离似乎还住在司马恪的住所里面。当然这一点她没告诉夏均，不然夏均肯定得疯。总之，司马恪似乎十分看重忧离。

现在忧离正在海军舰队里，没有了金钻王冠基地的层层严密防守，要救出她来自然相对容易得多，所以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就可以动手。

“没问题。”夏然点点头，“我带几个异能者去金钻王冠的舰队，只是救一个人出来，应该不难。”

“那个……我能不能一起去？”夏均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有一点抑制的颤抖，“至少，让我可以亲自接她回来……”

他的异能并非战斗型，所以很多战斗他都没有参加的机会。但即使是不能亲自救出忧离，他也不想就这么留在基地里，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干等着她回来。

“也行，你就留在舰队附近接应我们吧。”夏然考虑了一下，“只要忧离没有一直在司马恪的眼皮子底下，应该还是不难救出来的。”

赵景行的瞬间移动如今能够带着一个人连续瞬移出好几公里的距离，带着两个人也有七八百米，只要找到忧离，就算她现在受司马恪的控制，催眠术对她无效，只要强行带着她瞬移回来就可以了。

商量完毕，夏然等人就离开了独立研究所，立刻准备出发，多拖一秒就是多一分的麻烦。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后面的地板上，满是灰尘的走廊角落隐蔽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只人类的耳朵，像是一只肉色的木耳一样长在混凝土的地板上，看过去显得极其的诡异。

那只耳朵一闪就不见了，紧接着在那个地方，又出现了一只同样是人类的眼睛，竟然还是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朝左右一转，看到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这才彻底消失在角落里。

……

金钻王冠的舰队停在距离浮空岛上百公里的地方，在这一场大战中，军舰数量损失了五分之二以上，现在只剩下六十几艘，大部分也都受到了损坏，这时候正排列成防御阵型停在海面上。已经有运送补给的运输船和运输机从陆地上开来，为舰队补充武器弹药等等，还有维修队正在维修军舰。

指挥舰夏均在舰队的最中心位置，徐游和司马恪都在上面，忧离一般也在那里。

“我们潜水过去，直接上指挥舰。”夏然在舰队远处观察了一下，舰队上空到处都晃动着一道道探照灯的长长光柱，还有盘旋巡逻的飞机，还是从水下接近更不容易被发现。

夏均留在舰队附近的一架飞行器上，飞行器暂时停落在海面上，可以随时起飞。夏然把顾流深也带来了，在这里先开好空间通道，只要赵景行带着夏然和忧离一瞬移回来，小艇就可以立刻返回浮空岛。

她则是和赵景行穿着屏蔽探测的潜水服下到了最深的海底，然后往舰队中心游去。水底也有小型潜艇正在巡逻，夏然以光异能加上水异能，给自己和赵景行做了一定的伪装掩护。两人到达指挥舰下面，悄无声息地在船底打开一个口子，进入后再封上，来到指挥舰的船舱最底层。

刚刚进到里面，迎面就碰到了一个身穿蓝黑色海军服的士兵，赵景行用催眠术问了忧离的情况，得知忧离果然在指挥舰上。两人换了海军士兵的衣服，一路来到忧离所在的舱房外面，路上碰到的所有士兵都被赵景行用催眠术解决了。

透过舱门上的小小玻璃窗看去，可以看到一身黑色制服的忧离正在里面，背对着他们，看不见在做什么。也许是平时见多了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夏均后面的样子，现在再看她身穿制服独自一人的模样，竟然感觉十分陌生。

因为不能确定催眠术对忧离有没有效果，夏然还是不打算冒这个险，在刚刚破门而入，忧离转过身来的第一瞬间，就以冰异能把忧离整个人都封冻了起来，反正她不需要呼吸也不怕冷。

赵景行抢进一步，正准备带着忧离和夏然一起瞬移离开，突然脸色微变，停下了脚步，猛地往后一退。

“走！这不是真的忧离！”

夏然一转头，这才看到“忧离”鼻尖下方的那一片冰层上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白色，这说明她是有呼吸的，根本就不是丧尸！

赵景行抱住夏然，正要瞬移离开，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

夏然也是一惊：“怎么了？”

赵景行声音微沉：“我用不出瞬间移动了，这里有埋伏，飞出去。”

两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后面就传来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语调是上扬的，但音色却很沉，沉得仿佛能够一直到达幽冥地府的尽头。

“很敏锐嘛，第一瞬间就发现了，可惜还是来不及。”

夏然和赵景行回过头，正是司马恪站在他们的后面，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色制服的女孩子，外表只有十几岁年纪，一双像是笼罩着白色雾气，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带着空茫而凝滞的目光。这才是真正的忧离。

后面传来哗啦一声冰块碎裂的声音，夏然的眼角余光往后一瞥，那个假扮忧离的女孩子身上的冰层已经破裂开来，从脸上撕下一张硅胶制作的假皮面具。

“我知道你们要来。”司马恪微笑，“金钻王冠里面有一个异能者，只要在一个地方留下了DNA，就能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出现在那里。忧离之前去你们基地的研究所的时候，把他的头发留在了那里，所以你们在研究所里面商量的事情，已经全部都被他听到了。”

浮空岛上有反侦察系统，外来的无人机和机械昆虫等等在朝临基地里都会受到干扰而无法发挥作用，人就更无法接近，所以金钻王冠只能使用这样的方式。

赵景行并没有理会司马恪，对方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他突然双瞳一缩，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艘指挥舰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伴随着动力舱爆炸的熊熊火光，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炸弹，在舰队中间猛然爆炸开来！

周围一瞬间被火焰和冲击波充斥，赵景行以念动力制造出了防御层，在剧烈的爆炸中，带着夏然冲破腾起的烈火和横飞的碎片往上疾飞而去。他升到九级之后，只靠念动力的移动速度也极其惊人，短距离内甚至不亚于瞬间移动。

夏然也立刻加上了风异能的速度。虽然不知道司马恪是用什么方法让赵景行无法使用瞬间移动，但其他的异能似乎都没有影响。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爆炸的烟火范围，后面一道亮白色的树枝状电流就同样冲破烈火，带着噼里啪啦的剧烈空气摩擦声，像是一棵从火海中瞬间生长出的奇异植物，直追了上来！

赵景行头也不回，只是往上飞行的动作微微一滞，那道电流立刻倒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方向，在半空中硬生生折出一个极小的锐角，往后飞去。

闪电快要接触到海水的时候，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形黑洞，将整道电流全部无声无息地吞噬了进去。黑洞下方的海水再次哗啦一声涌上来，裹挟着水中无数的爆炸碎片，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龙卷风一样的长长漩涡，轰鸣着向空中涌流而去。

徐游显然是在指挥舰里面，这时候也出手了。随即，半空中又出现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黑洞，紧跟着赵景行和夏然追了上来。

徐游的黑洞可以吞噬几乎一切攻击，夏然干脆把精神力全部放在了光异能上，消除整片舰队所在的空间里面的所有光线，把周围数十公里内的区域都变成了一片彻底的漆黑。这样一来，对方无法判断方位，也无法准确地攻击他们。

这时候，赵景行的瞬间移动已经可以使用了，他在光线消失的前一秒，看到了忧离就在司马恪的不远处，立刻瞬移到她身边，准备带她出来。

他们的回生计划研究已经有了希望，在司马恪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要是这一次不成功救走忧离的话，他肯定不会再让她活下去。

司马恪在赵景行消失的那一瞬间，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这时候周围已经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忧离在什么位置，只知道大致的方位，一大片树枝状的闪电呈扇形猛然扩散出去，范围极大，竟是完全不顾可能波及到周围的舰船。

赵景行这时候才发现又无法使用瞬间移动了，他这时同样也看不见周围，但可以听见电流的声音，正要以念动力撑开防御层，一边伸手去拉忧离。

这一拉拉了个空，忧离竟然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上，与此同时，前方的一片电流声音突然消失，却传来了另一种赵景行熟悉的声音，微弱而又可怕。

那是沙土簌簌崩落下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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