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的,费柴火、费水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身娇肉贵!”原本还在欢天喜地和大家伙一起搬东西的胡章氏一进屋,看到胡丁氏正兑温水淘洗小豆,就又明朝暗讽起来。
胡丁氏也装作没听到,把水兑好了,就拉过板凳,坐在了灶坑前。
“老大家的,你这道都堵上了,别人怎么进出?”胡章氏就看不惯胡丁氏这一副逆来顺受、满不在乎的样子,见说了一句她不吱声,就又开始挑刺儿。
胡丁氏也不说什么,瞅了瞅本就够宽的小路,又微微挪动了一下大盆,算是给了胡章氏响应。
胡章氏再想发作,胡元便进来了。再怎么着也是长子,胡章氏在他面前,总要给几分面子,便忍了不说。可是,这一口气撒不出来,便怎么都不顺。于氏就对着胡元道:“老大,你出去告诉小斐,一会儿忙活完了,进来把这两缸粘苞米、粘高粱弄出去,不赶快推出来,这一冬吃什么干粮?”
胡元应着,便出去了。胡章氏想想,便又道:“老大家的,你捞点酸菜出来,这豆不够,咱们得弄点酸菜的!”
胡章氏站起来,用麻布擦了擦手,然后拿着一个木盆到了碗架跟前儿,把碗架下层的挡帘儿掀开,就露出了里面的两口大缸。冬日里没什么吃的,北方人习惯把大白菜用热水烫过之后,用盐腌上之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缸里。过半个多月,白菜就开始发酵、变酸了。这样的菜几乎要吃整个动弹,是每家的必备之物。只是,这酸菜缸的水早已不是当初的热乎乎的水了,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缸顶的水上浮着一层白膜,里面则是冰冷刺骨的酸菜被石头压出来的水。正常来说,捞酸菜这活儿是谁都不爱干的,可是胡章氏看胡丁氏不顺眼,就偏让她干。
捞完酸菜,胡丁氏又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胡章氏也算稍稍顺了气,然后就让李沁和胡锦儿一起洗酸菜。
自打上次的事后,李沁几乎就再没和胡锦儿说过话。这会儿俩人一起干活,李沁明显感觉到了胡锦儿的不同。
是不同了。以前胡锦儿穿的用破破烂烂形容也不为过,衣服上的补丁那是补了又补,尤其是裤子,没个三五块补丁,那都不能算是胡锦儿的。全家上下,也就她才穿的那么寒酸,当然,除了李沁之外。而胡翠儿穿小的那些,也是不到万不得已胡锦儿不能穿,要不然胡翠儿就会说她“浪”。但是这会儿,胡锦儿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翠色棉衣,虽然这标志性的颜色一看就是胡翠儿倒下来的,但是一点都没坏,穿在胡锦儿身上,也能显现出她的几分颜色了。
胡锦儿带着一丝傲慢,一边把手下的大酸菜一片一片地劈下叶子,一边对李沁道:“你先去给我兑水吧!我娘说了,女孩儿家,不能碰凉的!”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胡丁氏听的。刚刚胡章氏明明说她用温水是浪费水又浪费柴火,到了胡锦儿这,就心疼上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差一层!但看胡丁氏,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李沁不得不佩服了,她还重活一世呢,也还没有胡丁氏的这份儿淡定,难怪她能笑到最后。
李沁依言给兑好了,胡锦儿又把劈菜叶的活儿交给了李沁,自己则慢悠悠地洗起酸菜来。以前真是没看出来,这小姑娘一得志起来,也还是挺会折腾人的。
等她洗好了酸菜,就又对李沁道,“我剁酸菜,你去剁锅台上的肉,快点,娘说后天一早就包呢,明天早上就得开始炒馅儿,别耽误了时间。”
胡元和于斐都在院子里推磨,一人推,一人负责往里面舀泡好的粘苞米,顺便往磨上添水,保证碾碎的粘苞米能顺着小小的水流流到磨下的水桶里。
而胡章氏和胡翠儿,都在屋里面缝制嫁妆,所有人都忙着干活,所以这剁肉馅儿的活儿,也的确没有别人能干了。
人在屋檐下,胡丁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于氏就按胡锦儿指挥,开始剁肉馅儿。
其实肉也没多少,胡丁氏也舍不得放太多的肉,基本都是李沁之前拿回来还没吃完的咸腊肉。
剁完肉,胡锦儿的酸菜一半还没剁出来,便又只能帮着她继续剁,结果一见胡章氏出来,又听她嘟哝了一句“还没剁完。”胡锦儿立刻道:“快了,就小琴剩下这点儿了,我帮她弄弄,两个人干得快!”
李沁侧目,实在是对这胡锦儿有些无语。当然,越是这样,她越肯定胡锦儿前世在她家里的时候一定不是只投奔那么简单。这只是在家,她就懂得顺杆爬了,要是到了京里,有更厉害的人物做靠山,她不就更有可能去依附吗?
都弄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北方的冬天天短,申时二刻基本天就下黑影了,所以申时之前,大家就要吃饭了。
晚间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冬天夜长,白天又没什么活儿,所以吃的都是稀的。晚上女的一人一碗苞米粥,男的一人两碗,也就差不多了。再有剩下的,基本就都给胡大山和胡仲了。给胡大山是因为他最为年长,给胡仲则是说他年纪还小,必须多吃才能长大个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都睡的鼾声此起彼伏了,李沁反倒睡不着了。大抵是这两天太累,身上有些许的酸痛。可是正想翻身,就听到了头上依稀有啜泣声。
再听一会儿,果然是睡在南炕的胡丁氏在哭。也是,好好的姑娘家,来到和胡家是受罪的么?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宝贝,就不知道人家的女儿也是人了吗?
胡丁氏越哭越是伤心。由不得她不伤心。她这次也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她错在太看得起自己,也自信胡章氏不敢把她怎么样。可是,伤的是她女儿,再听别人一挑拨,她能不对付自己么?只是,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胡丁氏在被窝里的手慢慢握起了拳头。(未完待续)